美海豹部隊北韓秘境任務失利：戰略情報行動的代價與國會監督的考驗
關鍵字：戰略情報、特種作戰
（本評析內容及建議，屬作者意見，不代表財團法人國防安全研究院立場）
2019年初，美國海豹部隊在北韓境內執行了極為敏感且高度機密的任務。這項行動旨在透過部署電子監聽裝置，截獲北韓領導人的關鍵通訊，以期在當時美朝核談判期間取得戰略情報優勢。然而，這項原本設計精密的潛入行動，卻在北韓海岸遭遇意想不到的狀況，最終演變成一場悲劇性的平民死傷，導致任務失敗。這次事件不僅顯示特種作戰在極端環境下的風險與不確定性，更引發了美國政府行政部門與國會之間，關於敏感軍事情報行動透明度的辯論。這起案例的複雜性，值得我們從多面向深入省思。[1]
事件始末[2]
一、這項在2019年冬季深夜執行的任務，選定由曾擊斃賓拉登（ Osama bin Laden）的海豹六隊負責。任務規劃要求一艘核動力潛艇潛入北韓水域，釋放出兩艘殺人鯨大小的微型潛艇，載送海豹隊員靜默駛向海岸。隊員們必須在零下四度C的冰冷海水中浸泡數小時，穿戴水肺裝備與加熱服，避開北韓陸上安全部隊，進行精確的電子裝置安裝，然後不被察覺地撤離。由於北韓是一個高度封閉的國家，美方難以建立有效的人力情報網，也難以竊聽通訊，因此這次行動被視為獲取關鍵情報的最後手段。倘若任務被偵測，不僅可能導致美朝核談判破裂，更可能引發人質危機，甚至與擁有核武的北韓發生衝突。
二、由於擔心被發現，美軍無法像在阿富汗或伊拉克那樣使用無人機提供即時高解析度影像，只能仰賴軌道衛星和高空偵察機提供解析度較低且有數分鐘延遲的靜態影像。微型潛艇在幾乎通訊中斷的狀態下，所有決策都必須仰賴前線部隊的臨場判斷。情報部門花了數月時間觀察該海域的人員流動與漁業模式，選擇了冬季深夜船隻交通最稀少的時段，認為在特定地點不大可能遇到任何人。但在這個冬夜，當海豹部隊在漆黑的海中浮出水面，他們在夜視鏡中未能發現一艘北韓小船接近，因為該船船員穿著的濕式潛水服被冰冷天候與海水冷卻，未產生足夠的熱量。隨後，海豹部隊微型潛艇在調整方向時，駕駛打開艙門，啟動電動馬達，引起了北韓小船的注意，該小船探照燈掃過水面，小船人員以手電筒照射並交談，似乎有所發現。由於通訊中斷，岸上海豹隊員無法與微型潛艇協商。在恐懼與誤判下，由於一名北韓男子從小船跳入海中，海豹隊員當機立斷開火，幾秒內北韓小船所有人均身亡。
三、事後檢查發現，船上沒有槍枝或制服，遇害者是手無寸鐵的潛水採集貝類的平民。由於任務已暴露，海豹部隊無法安裝監聽裝置，由大型核潛艇駛入淺水區接回，所有人員毫髮無傷撤離。任務結束後，美國間諜衛星偵測該地區北韓軍事活動激增，但北韓並未對這些死亡事件發表任何公開聲明，美方也無法得知北韓是否可以拼湊事件經過。原本預計在2019年2月舉行的美朝核峰會按計畫進行，但未達成任何協議，北韓隨後在5月恢復飛彈試射。
延伸思考
這次美軍海豹部隊在北韓的任務失利，對於所有致力於國家安全、特別是面對複雜地緣政治環境的國家而言，都是一個值得深思的案例。從軍事專業角度來看，這不僅是一次特種作戰任務失敗，更深入觸及「戰略情報獲取的權衡」、「建構完整情監偵體系」、「去中心化指揮」、「識別與接觸規範」、「接戰規則與應變演練」及「機敏任務與民意監督之平衡」等各面向議題。國軍在應對印太區域日益升溫的挑戰時，必須從中汲取務實的教訓。
一、戰略情報獲取的權衡
這次事件中，我們應該加強對任何高度敏感任務的「風險效益評估與權衡」。這次北韓任務的目的固然是獲取高價值戰略情報，但萬一失敗，其潛在的政治、軍事、外交與人道後果，卻是極其龐大。國軍在規劃任何高敏感情報蒐集或特種作戰行動時，必須在最高階層的決策圈中，對「最壞情況」進行最嚴謹的兵棋推演，並衡量目標價值與風險成本之間，是否存在可接受的平衡。[3]
二、建構完整情監偵體系
國軍對於周邊海空域的「情監偵」（ISR, 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Reconnaissance）能力建置，必然是重中之重。面對來自對岸的灰色地帶侵擾與多重威脅，我國海軍與海巡單位透過近、中、遠程岸際雷達站、各級艦艇搭載的偵蒐系統、水下聲納聽音陣列，乃至於近年來積極發展的無人載具（包括水下與空中）偵察，以及各類聲紋、電磁訊號的監聽分析，都在逐步建構多層次、多維度的情監偵體系。這種資訊的持續蒐集與交叉比對，可以彌補情報盲點，並提升對潛在目標的辨識能力，降低任務執行誤判的風險。
三、去中心化指揮[4]
「去中心化的指揮」是另一個重要問題。在極端低通訊或甚至無通訊環境下的任務，對前線指揮官的獨立判斷能力要求極高。意即上級指揮官必須對任務預設多套應變方案，同時給予前線指揮官在特定條件下中止任務或調整行動的充分授權。此次美軍任務中止後的快速撤離，顯示其撤離預案之周延性，國軍亦應對此給予同等重視。
四、識別與接觸規範
此次美國海豹部隊最大的教訓之一，是在「危疑戰場」對「非戰鬥人員」的誤判。面對中共在我國周邊複雜的民兵船（漁船）、抽砂船、滾裝貨輪，乃至於未來可能出現的灰色地帶滲透各型載具，海軍、海巡甚至國軍各特種作戰部隊，應盡各種手段，在接敵前、中、後各階段，確保對目標的之識別無誤。這包括引進先進的AI輔助辨識系統、先進感測技術，甚至是非致命性武器等，以避免不必要的實體接觸與潛在誤擊。
五、接戰規則與應變演練
國軍各單位特種作戰部隊，在水下滲透、岸際突擊、近岸情報蒐集等領域亦有常態且嚴格的訓練，這些訓練內容勢必會根據國際案例，特別是像這次北韓事件，持續納入對於「接戰規則」（Rules of Engagement, ROE）的深化理解與運用，以及在面臨突發狀況時的「任務中止」與「危機應變」之演練。一個完善的危機應變機制，包括快速的回報流程、即時的情勢研判、各層級的決策支援，乃至於事後的風險控管與損害評估，都是我國在執行任何敏感任務時不可或缺的環節。
六、機敏任務與民意監督之平衡
有關「高敏感軍事與情報行動透明度」，對任何民主國家都是一項嚴肅的課題。在確保國家安全與軍事情報保密的前提下，如何設計一套機制，讓民意代表適度監督高機敏軍事與情報行動，避免行政部門誤判，導致國家安全與利益受損，是臺灣民主體制必須持續探討的議題。
[1] Dave Philipps and Matthew Cole, “How A Top Secret SEAL Team 6 Mission Into North Korea Fell Apart,”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5, 2025, https://www.nytimes.com/2025/09/05/us/navy-seal-north-korea-trump-2019.html?searchResultPosition=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