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數位人民幣」發展之觀察
2022.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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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2國際私募股權大會」（International Private Equity Market 2022）於9月20日至22日在法國召開，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所長周誠君在主題演講時表示，「數位人民幣」是現金替代品，未來在中國國內將會探索更多應用場景。[1] 而在此前，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范一飛亦表示，隨著「數位人民幣」在批發零售、餐飲、旅遊、繳費等方面的應用愈來愈廣，中國人民銀行將針對深圳、蘇州、雄安、成都等四個最早施行「數位人民幣」試點的地方，把試點範圍逐步擴大到全省。顯見自2020年開始進行「數位人民幣」試點以來，無論是擴大境內試點範圍及應用場域，或是為「數位人民幣」「走出去」做準備，中國政府推展「數位人民幣」的步伐都未停下。
貳、安全意涵
一、中國政府透過「數位人民幣」更能掌握資金流向
自中國人民銀行2020年4月開始在深圳、蘇州、成都及河北雄安新區進行「數位人民幣」定點封測以來，至今「數位人民幣」不僅已在2021年的上海世博會、2022年的北京冬奧兩場大型展會與國際賽事亮相，在中國境內的試點也增加到15個省市23個地區，交易金額約830億元人民幣。[2] 應用場域也從「C端」（消費者）一般民生相關的消費零售、餐飲、交通旅遊等擴大到「B端」（企業）的銀行貸款、票據貼現，以及「G端」（政府、事業單位）如政府補貼、繳納公積金、社保稅收、支付工資等。例如，河北雄安新區在9月時首次透過「數位人民幣」發放458萬元的租房補貼至房東錢包。
從「數位人民幣」的運營架構來看，「數位人民幣」的發行採取中心化管理，中國人民銀行可以在後台資料庫監管「數位人民幣」在用戶之間的流動。儘管中國人民銀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所長穆長春表示，「數位人民幣」具有「可控匿名」的特徵，只有在使用者同意的情況下，才會蒐集用戶必要的個人資訊，能保障公眾合理的匿名交易和個人訊息保護的需求。但由於「數位人民幣」在流通過程的所有交易訊息、資金流向都會在數據庫與大數據中心留下紀錄，故實際上中國政府是可以掌握所有個人交易、清查資金動向。
也就是說，隨著「數位人民幣」的推廣使用，中國人民銀行將有能力即時監控交易，密切掌握個人財務狀況以及各種資金使用情況，確保貨幣、財政、金融與支付的整個生態系，仍然掌握在中國政府手上。對於中國政府而言，其可以透過「數位人民幣」限定資金支付用途，如發放扶貧、拆遷補助款，並對公共資金的撥付與運用全程監控，確保資金直接發放至受補助對象錢包，使政策更為精準有效。例如北京市今（2022）年8月即首次透過「數位人民幣」對企業進行財政補貼。[3] 但這也意味著中國民眾的各項交易、企業資金往來與商業機密都有跡可循，國家對於資金流向的掌控將更為深入，中國政府更可能防範資金外流的發生，在未來更可能透過「數位人民幣」追蹤資金，提高政府稅收徵管能力。
二、中國政府已著手布局「數位人民幣」跨境支付版圖
自開始推行「數位人民幣」試點以來，中國人民銀行亦同步開始探索「數位人民幣」跨境支付。2020年8月，河北雄安新區提出鼓勵跨境電子商務活動中使用人民幣計價結算，探索數位貨幣跨境支付。2021年2月，在「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支持下，香港金融管理局、泰國中央銀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中央銀行及中國人民銀行宣佈聯合發起「多邊央行數位貨幣橋研究專案」（Multi-CBDC Bridge），探討央行數位貨幣在跨境支付中的應用模式與可能出現的問題。
近日香港金融管理局、泰國中央銀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中央銀行及中國人民銀行共同宣布，2022年8月15日至9月23日，在「貨幣橋」平台上首次成功完成基於四個國家或地區央行數位貨幣的真實交易試點測試。該測試共有來自四地的20家商業銀行參與，並基於「貨幣橋」平台為客戶完成跨境貿易為主的支付結算業務。[4] 此外，中國人民銀行亦與香港金管局合作，就「數位人民幣」在香港進行技術測試，為香港和中國居民提供便捷和跨境支付服務。
由於透過央行數位「貨幣橋」專案可以了解其他國家在開發央行數位貨幣過程的技術、標準和政策設計，故中國人民銀行參與此項專案研究，不僅有助於其先行探索未來「數位人民幣」與其他國家數位貨幣對接的技術方案，更能擴大中國政府在制定標準的話語權，此將十分有利於未來中國政府推動「數位人民幣」的跨境支付應用及「數位人民幣走出去」。
參、趨勢研判
一、「數位人民幣」的推廣可能不利於大型科技公司發展
中國作為全球行動支付最發達的國家之一，阿里巴巴旗下的支付寶與騰訊旗下的微信支付為目前支付市場上前兩大支付業者，合計超過90%的市場占有率。面對此一情況，中國人民銀行、市場監管總局在2021年先後發布規定，強化對於支付領域的反壟斷監管措施，並表示支付機構對於使用者資訊、流量、數據的壟斷，已經影響其他機構的競爭。
因此，「數位人民幣」的推出被視為是要打破當前支付寶和微信支付壟斷市場的局面。由於「數位人民幣」正式啟動後，將能做到貨幣創造、記帳、資金流動等數據的即時獲取，打破第三方支付系統形成的「數據孤島」現象；其次，根據《中國數字人民幣的研發進展白皮書》，「數位人民幣」採取雙層運營模式，亦即中國人民銀行與商業銀行之間的往來為雙層運營的第一層；第二層為商業銀行與民眾、企業之間的往來。因此，參與運營的金融機構，其所發行的「數位人民幣」APP將成為中國民眾使用「數位人民幣」的主要工具。
對這些參與「數位人民幣」運營的銀行而言，其將可以民眾使用「數位人民幣」APP的相關數據為基礎，分析消費者的使用習慣、偏好等，進而推出符合消費者的商品或服務，達到精準行銷、提高使用者黏著度，為銀行創造商機。換言之，目前消費者數據多被第三方支付系統壟斷的局面，在「數位人民幣」啟用後將會逐漸被打破，此將有利於中國商業銀行的發展，再加上近年中國政府對於科技金融巨頭的強力監管，未來大型科技公司的發展或將再受限。
二、「數位人民幣」或可能成為中國的金融防線
美中貿易戰開打至今，美中兩國之間的競爭已從貿易層面蔓延到科技、金融領域，預期兩強之間的競爭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仍將會持續。2021年6月《港版國安法》通過前夕，美國商務部宣布撤銷香港的特殊地位，之後並公布多項制裁政策，美中金融戰已近一觸即發。俄烏戰爭爆發後，歐美國家對俄羅斯祭出經濟制裁，甚至動用「金融核選項」，將數家俄羅斯銀行逐出「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 SWIFT）支付系統，並凍結俄羅斯近一半的黃金和外匯存底。此再次警惕中國政府關於美中競爭對其經濟的影響。
面對可能開打的金融戰，中國政府除推動在美上市企業回港上市之外，中國人民銀行加速推動「數位人民幣」發展，即是想要能制定遊戲規則，形塑數位貨幣的話語權，並加快人民幣國際化及「數位人民幣」的跨境支付應用。由於中國並未鬆綁資本管制，資金進出仍受到限制，使得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緩慢，「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s System, CIPS）發展成效亦不如預期。
因此，中國政府應是期望藉由推動「數位人民幣」跨境支付應用，一方面降低中國對傳統國際支付系統的依賴，如在2021年3月，伊朗和中國簽訂一項25年的石油貿易合作協定，並准用人民幣或「數位人民幣」進行石油及貿易結算；另一方面，「數位人民幣」不需經過國際結算體系，能大幅降低不同貨幣之間的轉換成本，即時支付的特性對於如「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效率不彰的銀行系統來說，亦有助於解決支付問題，進而提高這些國家使用「數位人民幣」的誘因。一旦中國政府能透過「一帶一路」計畫或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亞投行）與沿線國家簽訂「數位人民幣」支付協議，在「一帶一路」夥伴國家間的進出口交易推廣「數位人民幣」使用，將會提升「數位人民幣」在國際間的地位。
2022年6月的金磚國家領袖高峰會召開後，即有消息傳出俄羅斯總統普欽有意展開以金磚國家一籃子儲備貨幣為基礎的國際貨幣結算機制討論。[5] 9月中旬甫開完的上海合作組織領導人高峰會，也同意增加本國貨幣在成員國之間的貿易使用，習近平更表示「要落實好成員國擴大本幣結算份額路線圖，加強本幣跨境支付結算體系建設，推動建立本組織開發銀行，加快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6] 此目的都是為了降低對於美元的依賴。因此，倘若「數位人民幣」未來能夠透過「一帶一路」、金磚銀行、亞投行甚至是上海合作組織擴大應用，那麼其或可能逐漸脫離對美元的依賴，甚至衝擊美元的國際地位，成為中國的一道金融防線。
[1]〈2022國際私募股權大會「聚焦中國」專場活動在法舉行〉，《人民網》，2022年9月24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22/0924/c1002-32533292.html。
[2]〈數字人民幣試點已拓展到15個省市的23個地區〉，《新華網》，2022年7月13日，http://big5.news.cn/gate/big5/www.news.cn/fortune/2022-07/13/c_1128829127.htm。
[3]〈北京首個數字人民幣財政惠企資金支付成功〉，《新浪網》，2022年8月5日，https://finance.sina.com.cn/tech/roll/2022-08-05/doc-imizirav6835166.shtml?finpagefr=p_114。
[4]〈交通銀行成功完成多邊央行數字貨幣橋首期真實交易試點〉，《網易》，2022年9月28日，https://www.163.com/dy/article/HIC1V8P70519QIKK.html。
[5]〈如何看金磚國家的「去美元化」構想？〉，《日經中文網》，2022年8月17日，https://zh.cn.nikkei.com/politicsaeconomy/stockforex/49559-2022-08-17-02-01-47.html。
[6]〈習近平在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二十二次會議上的講話（全文）〉，《中國共產黨新聞網》，2022年9月16日，https://reurl.cc/RXMYg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