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潮衝擊中國社會「維穩」
2020.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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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0年4月21日,中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公布2020年3月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9%,[1]遭受國內外學者高度質疑數據真實性。中國中泰證券研究所前所長李迅雷4月24日在個人微信帳號發表「中國實際失業率有多高?」一文,指稱中國失業率統計方式與數據失真,其估算實際失業率約20%,超過7,000萬人,但該文隨即於當日被撤除。[2]《彭博社》(Bloomberg)則引述法國巴黎銀行(BNP Paribas)分析師意見,中國約有12%的人口,超過1.3億人沒有工作。[3]本文試圖探討中國政府將重點族群就業問題視為穩定社會與經濟首要任務的原因,及失業潮對北京「維穩」挑戰與其因應作為。
貳、安全意涵
觀察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2020年4月23日提出「六保」(著力保居民就業、保基本民生、保市場主體、保糧食能源安全、保產業鏈供應鏈穩定、保基層運轉),中共中央將「著力保居民就業」列為首要工作。一方面以「穩增長」為目標,針對企業提出減免社會保險費用、失業保險穩崗返還(鼓勵企業減少裁員的補貼),及對中小微企業加大融資。另外,中央也允許地方政府啟動基礎設施項目與部分城市發放消費券以刺激消費。另一方面,中共中央強化「穩生計」政策,特別是針對疫情影響較大的大學畢業生和農民工。中國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毛盛勇曾表示,除農村外出務工人員外,大學生亦是就業壓力大的重點族群。由於上述兩者屬於就業弱勢團體,且具高度串聯能力,故北京將其視為「就業重點幫扶對象」,試圖安撫民心。同時,中共中央亦成立「平安中國建設協調小組」,疏導因疫情造成的社會矛盾與復工復產後民生就業問題,外界更預測2020年「兩會」將取消設置全年經濟目標,而把勞動力市場和社會的穩定放在首位。諸多舉措皆顯示中國已將施政重心從「保GDP增長」,轉向保障社會安全的目標。
一、農民工減薪或失業引發抗爭
由於武漢肺炎疫情主要影響製造、建築與餐飲等產業,其中農民工與中低收入階層,更容易受到景氣影響而遭雇主欠薪,甚至被解雇。尤其是這些群體大多為家庭唯一收入來源又儲蓄較低,沒有緊急預備金抵禦衝擊,且工作單位通常未將其納入失業保險,因此政府難以通過社會保障措施提供援助,更無法從失業率中反映出來其嚴重的失業問題。一旦現金流斷裂影響生計,很可能引發農民工不滿而集結,引發群體性突發事件威脅社會安全。根據非營利組織「中國勞工通訊」(China Labour Bulletin, CLB)統計資料,2020年以來中國共發生168起工人集體行動事件,集中於廣東省、四川省等地,肇因多為抗議企業因疫情拖欠薪資或裁員。雖然目前發生的社會抗爭無論是規模力度、延續性與媒體報導聲量,皆不如2018年卡車司機聯合罷工或2019年珠海偉創力公司工人抗議等事件,但若農民工失業情形加劇,或可能進一步擴大衝突範圍與串聯不同抗爭群體。
圖1、2020年中國工人集體行動地圖
資料來源:作者參考「中國勞工通訊」網站「中國工人集體行動地圖」資料繪製,統計至2020年5月18日,https://twitter.com/bagongditu。
二、中國大學生面臨「畢業即失業」的困境
根據北京大學與中國網路招聘平台「智聯招聘」共同發布的報告,與2019年相比,2020年第一季中國企業招聘大學生的需求人數減少16.77%,求職申請人數卻增加將近七成。另一求職網站「BOSS直聘」發布「新冠肺炎期求職者預期調查報告」,在1,658名求職者中有九成表示求職受阻,有超過55%以上認為面試機會明顯變少。中國「金三銀四」(每年三、四月為人才招聘高峰)已因疫情出現求職困難趨勢,該情形將隨著6月874萬大學畢業生投入就業市場而更加嚴峻。因此,北京面臨巨大社會維穩壓力,除加強網路輿論監管外,亦搭建「大學生就業雲招聘平台」、「24365網上校園招聘服務」等就業媒合平台。但觀察微博、Bilibili(影片分享平台)相關推文,多數留言表示雖然企業依照政府要求擴大應屆大學畢業生的招聘職缺,但真正有職位招聘計畫和人才需求的單位不多,顯示大學生失業潮發生的可能性仍大。由於求職焦慮易引發大學生對政府與社會不公的憤怒情緒,再加上中國網路世代深諳社群媒體操作且傳播方式多元,增加輿情監控難度,甚至有可能發展成如2018年深圳市佳士工運,學生聲援工人的跨世代抗爭。
圖2、微博網友評論中國政府開設招募平台
資料來源:3月11日與5月4日,《人民日報》微博公眾號發布就業政策文章,下方網友評論與留言。可參見https://reurl.cc/qdn9r3,https://reurl.cc/1xXnvY。
參、趨勢研判
一、中國經濟危機加劇社會不穩現象
5月10日,《明報》報導由於海外訂單數量驟減,廣東省東莞市、浙江省寧波市多家工廠陷入市場需求萎縮、訂單減少的困境,經營多年的港資企業東莞泛達玩具公司,甚至因外貿訂單取消導致資金鏈斷裂,老闆欠薪逃匿而結束營業;上海市台商昌碩科技作為僅次於富士康的蘋果手機代工廠,亦傳出因武漢肺炎沒有業務而裁員,導致員工包圍服務中心抗議的事件。根據中國海關總署發布的2020年1-4月貿易量統計,中國出口額為6,782.8億美元,與2019年同期相比下降9%。中國財新智庫總經理鐘正生預估,2020年第二季度外需萎縮將對中國經濟帶來的二次衝擊;《香港商報》預測,5到7月為中國外貿加工企業和中小微企業倒閉的臨界點,若外貿訂單依然無法恢復或國內消費需求依然低迷,部分出口導向型企業可能進一步裁員。[4]疫情帶來的挑戰和風險將影響中國經濟進入惡性循環的時期,更多失業工人將成為社會穩定的隱患,短期間中國各種社會矛盾將越來越突出,或在「兩會」後,政府管制相對較鬆時爆發較大規模的群體性事件。
二、中國將擴大大學生募兵比例
為緩解大學生找不到工作的情形,中國教育部、人社部等6個部門於5月6日宣布啟動「高校畢業生就業百日衝刺行動」,提出鼓勵大學生升學、創業,政府單位與國有企業擴大招募等10項政策。值得注意的是,該政策提及中國將擴大入伍規模,加強精準徵兵與精準動員。為響應政府政策,近期中國各地亦紛紛發布相關措施,如四川省成都市提供24萬人民幣的補助金,退役後如在當地就業,可遷入戶籍;南京市規定以大學學歷入伍獎勵金標準提高20%;安徽省擬發給大學以上學歷入伍者獎勵金等。失業潮可能影響中國原先精準徵兵成效不佳的情況,可能有更多優秀大學生將參軍納入就業考量。未來應持續觀察共軍素質與戰鬥力是否提高與後續徵兵情形。
[1] 2020年5月15日,中國國家統計局公布4月數據上升到6%,其中16-24歲調查失業率為13.8%(較上月增加0.5%),25-59歲調查失業率為5.5%(上升0.1%)。〈4月份國民經濟運行繼續改善 主要指標呈現積極變化〉,中國國家統計局,5月15日,https://reurl.cc/WdOpE7。
[2] 中泰證券研究所於同日發布人事調整通知,李迅雷不再兼任所長。2020年4月30日李迅雷發表聲明表示,該文純為研究報告,為避免媒體篡改本文原意,當日主動撤下該報告。該報告全文可參考〈中國實際失業率有多高?〉,《新浪網》,2020年4月26日,https://finance.sina.com.cn/stock/relnews/us/2020-04-26/doc-iircuyvh9843233.shtml。
[3] “Vast Numbers of Unemployed Will Undermine China’s Recovery,” Bloomberg, May 15, 2020, https://www.bloombergquint.com/global-economics/vast-numbers-of-unemployed-will-undermine-china-s-recovery.
[4] 〈【兩會前瞻】就業問題料成兩會討論重點 調查失業率或不設指標〉,《香港商報》,2020年5月18日,https://www.hkcd.com/content/2020-05/18/content_11931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