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肺炎疫情影響下的美歐數位稅談判
2020.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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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以下簡稱OECD)於2020年5月4日宣布,受「新型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以下簡稱武漢肺炎)疫情的衝擊,將原訂7月初召開的國際課稅規則談判延後至2020年10月。原先此次談判的兩大重點是,協調如何對跨國科技企業課徵「數位服務稅」(digital service tax,以下簡稱數位稅),以及確立各國數位稅的統一最低額度。數位稅課徵範圍是結合資訊科技和電子商務的經濟活動,包括雲端計算(cloud computing)、應用程式商店(APP store)、線上廣告(online advertising)等新型態交易模式;由於這些數位公司不必然在當地國設置實體辦公室或工廠,故難以適用舊有對跨國企業的課稅方式,因而出現新的國際紛爭。OECD數位稅會談因武漢肺炎疫情而延期,提高歐洲國家單方面開徵數位稅的動機,可能為美國與歐洲所採取的多邊談判機制投下變數。[1]
貳、安全意涵
一、歐洲國家各自開徵數位稅的誘因受疫情影響而提升
歐盟執行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曾於2018年3月發表「數位經濟公平課稅」(Fair Taxation of the Digital Economy)報告,統計出以數位經濟為營運模式的公司,平均稅率僅有9.5%,但傳統企業平均負擔高達23.2%。該報告提出徵收數位稅作為短期過渡措施,不過由於各會員國的數位產業發展步調不一,難以全體一致同意通過,使得部分國家逕自立法實施數位稅。其中,法國於2019年7月宣布將向全球年度數位營收逾7億5,000萬歐元,並且在法國年度數位營收2,500萬歐元以上等,符合資格的30餘家跨國公司收取3%數位稅。此舉引起美國不滿,川普政府更揚言以100%關稅,報復法國對蘋果、谷歌、臉書、亞馬遜等美國科技巨頭的歧視。最終兩國在2020年1月達成協議,法國避免在2020年開徵數位稅,而美國也會放棄發起關稅戰,雙方並同意在OECD展開數位稅談判。[2]
叵料,武漢肺炎在全球大流行,延宕OECD既定的多邊談判進度,連帶使得各國有理由片面實施數位稅,用以填補因紓困方案而短絀的財源。例如英國冒著脫歐後與美國重啟貿易談判時居於下風的風險,在4月開徵數位稅,瞄準全球年度數位營收超過5億英鎊、且於英國年度數位營收超出2,500萬英鎊的公司;預算責任辦公室(Office for Budget Responsibility)評估,這將會為英國政府在下一財政年度增加2.8億英鎊的收入。同理,年初答應暫緩課徵數位稅的法國,態度也產生微妙變化。法國經濟財政部長勒梅爾(Bruno Le Maire)試圖將數位稅與疫情做議題連結(issue linkage),強調課徵數位稅的目標在於確保租稅公平原則,因為這些跨國科技公司不僅享有較低稅負,甚至在當前疫情肆虐下,獲利遠較一般公司豐厚。雖然法國不太可能撕毀與美國的協議,但也透露出各國對於統一數位稅標準的壓力迫在眉睫。[3]
二、懸而未決的美歐數位稅談判有礙全球經濟發展與安全
美國跨國科技公司在母國已有納稅義務,深恐遭到部分歐洲國家雙重課稅,因此寄望OECD儘速促成協議。臉書執行長祖克柏(Mark Zuckerberg)在2020年2月中的慕尼黑安全會議上表示,他樂見臉書公司在歐洲繳納更多稅(即數位稅),惟期盼OECD能夠協調各國制定一套穩定與可靠的課稅標準。然而,當多邊數位稅談判的前景撲朔迷離,而各國紛紛訴諸數位稅時,評估這些大型科技跨國公司會持續轉移獲利至對外資較為友善的避稅天堂,或者搬運資料到現有重要的數據中心。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同時符合上述兩要件,目前該市興建中的數據中心已有10處,而審核中的申請計畫亦有31處;但資料若越是集中在某地,衍生的外洩與遭網路攻擊風險也隨之提高。此外,數位稅是否有助危機時期的經濟發展也不無疑問,比方說代表至少850間國際與國內科技廠商的英國科技產業協會(techUK),便指責英國政府開徵數位稅大幅增加企業經營的不確定性,衝擊科技產業從事長期創新服務的利基。可見在這些工商團體與廠商看來,如果沒有公認可行的數位稅機制,任憑各國自立標準徵收以因應緊急支出,無異於殺雞取卵。[4]
參、趨勢研判
一、歐洲主要國家制定數位稅的風潮將導致模仿效應
儘管OECD信誓旦旦在2020年底前完成數位稅談判的決心未變,但尚未引進數位稅的歐洲各國早已蠢蠢欲動(參考附表)。例如西班牙於2月18日批准實施數位稅,並指出如果OECD順利在年底完成課稅標準的談判,西班牙自然會配合執行,但倘若無法獲得共識,西班牙將會自行收取3%的數位稅。當被問及該政策是否會遭到美國貿易報復,西班牙財政部長蒙特羅(Maria Jesus Montero)回應猶如四兩撥千金:「我們與美國的關係是相當流動的(fluid)」;換句話說,眼下財政需求孔急,即使這時候得罪美國也無妨,反正未來有其他管道可以斡旋處理爭議。當越來越多歐洲國家都抱持著類似走鋼索的算盤,各國在疫情肆虐、傳統經濟幾乎停擺之際,片面採納數位稅的態勢將無法抵擋。[5]
二、美國將持續威脅關稅報復實施數位稅的歐洲國家
美國為了確保本國企業利益與自身領導威信,勢必得反擊各國爭相制定數位稅的潮流。早在2019年12月時,美國財政部長梅努欽(Steven Mnuchin)即致函OECD,呼籲各國先暫停數位稅立法,再來討論多邊協議。此舉搭配川普總統的威脅制裁,美國軟硬兼施而順利緩和法國立法的動作,也趁勢讓在乎保障汽車產業出口的德國,暫緩支持有意課徵數位稅的法國。不過如上所述,制定數位稅的呼聲在武漢肺炎疫情興起後又捲土重來,而在OECD談判進展尚未明朗之際,美國貿然祭出關稅報復的手段不免造成新一輪的關稅壁壘,在與中國仍在進行貿易談判的狀況下開闢新戰場,恐怕會讓美國其他企業未蒙其利、先受其害。綜上分析推測,美國應當會繼續維持威脅制裁的姿態,左右各國內部支持數位稅的力道,而歐洲各國先公告有意實行數位稅,再跟美國討價還價數位稅的課徵比例與內容,恐是OECD正式頒布解決方案前的妥協結果。[6]
附表、歐洲主要國家規劃與實施數位稅之現況
國家 |
稅率 |
現況 |
美國態度與作為 |
奧地利 |
5% |
2020年1月實施 |
2019年12月威脅制裁;2020年2月雙方協議在OECD展開談判 |
比利時 |
3% |
討論法案中 |
|
捷克 |
7% |
計劃2020年中實施 |
2020年1月威脅制裁 |
法國 |
3% |
暫緩實施 |
2019年7月威脅制裁;2020年1月雙方協議在OECD展開談判 |
匈牙利 |
7.5% |
2019年7月實施 |
|
義大利 |
3% |
2020年1月實施 |
2019年12月威脅制裁 |
拉脫維亞 |
|
表達開徵興趣 |
|
挪威 |
|
倘使OECD無法達成協議,將在2021年開徵 |
|
波蘭 |
|
暫緩實施 |
2020年3月倡導雙方在OECD展開談判 |
斯洛伐克 |
|
有意開徵,但無具體時程規劃 |
|
斯洛維尼亞 |
|
計劃2020年9月實施 |
|
西班牙 |
3% |
倘使OECD無法達成協議,將在2020年底開徵 |
2020年2月威脅制裁 |
英國 |
2% |
2020年4月實施 |
2020年1月威脅制裁 |
資料來源:作者參考Elke Asen, “Digital Services Taxes in Europe,” Tax Foundation, March 16, 2020, https://taxfoundation.org/digital-tax-europe-2020/ 之稅率與實施記錄,並查閱美歐各國互動的公開新聞製成。
資料說明:空白處表示查無公開資料,數據更新至2020年5月21日為止。
[1] Leigh Thomas, “Coronavirus slows global tax talks, but year-end target in focus – OECD,” Reuters, May 4, 2020,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k-oecd-tax-idUKKBN22G20C; Ruth Mason, “France-US skirmish over Amazon digital tax shows why the century-old international tax system is broken,” Conversion, February 1, 2020, https://bit.ly/3bkifZF; 陳衍任,〈國際稅法在「數位經濟」面臨的衝擊與挑戰:評「BEPS 第1 號行動方案」對我國跨境電商課稅制度的影響〉,《臺大法學論叢》,第48卷,第1期(2019):263-327。
[2] 黃士洲,〈數位服務稅的國際概況-歐盟方案〉,《會計研究月刊》,第403期(2019):96-101;陳曉莉,〈美國要以100%關稅報復法國的數位稅〉,《iThome》,2019年12月3日, https://www.ithome.com.tw/news/134562;江泰傑,〈美法和談!年底前關稅戰、數位稅全面休兵〉,《鉅亨網》,2020年1月21日,https://news.cnyes.com/news/id/4435896。
[3] Alex Hern, “UK to impose digital sales tax despite risk of souring US trade talks,” Guardian, March 11, 2020, https://bit.ly/2SRLbBW; Rasmus Corlin Christensen, “The impact of Covid-19 on global digital tax negotiations,” 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Tax and Development, April 1, 2020, https://bit.ly/2YOAO5z; David Klass, “Taxation in the Time of Covid-19 and the Post-Crisis Landscape,” Bloomberg Tax, April 13, 2020, https://bit.ly/3fB3yVp; Daniel Bunn, “Chaos to the Left of Me. Chaos to the Right of Me,” May 5, 2020, Tax Foundation, https://bit.ly/2YQPlh6; 〈英國脫歐:英國與美國、歐盟貿易談判的棘手之處〉,《BBC中文網》,2020年5月7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uk-52563607;周霈翎,〈擋不住的數位稅〉,《會計研究月刊》,第414期(2020):64。
[4] Alan Rappeport and Jim Tankersley, “Digital Tax Fight Emerges as Global Economic Threat, New York Times, February 22, 2020, https://nyti.ms/3dzNeCq; “Facebook boss happy to pay more tax in Europe,” BBC News, February 14, 2020, https://www.bbc.com/news/business-51497961; Sebastian Klovig Skelton, “Government urged to delay digital services tax amid coronavirus outbreak,” ComputerWeekly, April 15, 2020, https://bit.ly/2Wlz95W; Rory Carroll, “Why Irish data centre boom is complicating climate efforts?” Guardian, January 6, 2020, https://bit.ly/2AfDm2p; 印度雖然不在本文分析範圍內,但印度政府4月份開徵數位稅時,也遭到谷歌與臉書的抵制,參見Aditya Kalra and Aditi Shah, “Tech giants such as Google, Facebook seek to defer Indian digital tax,” Reuters, March 31, 2020, https://reut.rs/2WL7Pgh。
[5] “The ‘digital services tax’ could set off another trade war Countries must work together for a way out,” Washington Post, July 21, 2019, https://wapo.st/3bl1qxy; Jeannette Neumann, “Spain Plans Tax on Jumbo Tech Companies Despite U.S. Warning,” Bloomberg, February 18, 2020, https://bloom.bg/3bkERJI.
[6] Thomas Franck, “Treasury Secretary Mnuchin warns of new global taxes, opposes digital services duty,” CNBC, December 4, 2019, https://cnb.cx/2WmbrX7; Daphne Leprince-Ringuet, “Digital tax, trade wars, big tech what's actually going on between Europe and the US,” ZDNet, January 14, 2020, https://zd.net/2YVyeL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