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俄戰爭中的單兵反甲武器是否敲響主戰車喪鐘?
關鍵字: 烏俄戰爭、不對稱作戰
(本評析內容及建議,屬作者意見,不代表財團法人國防安全研究院立場)
自2022年2月24日戰爭爆發以來,烏克蘭在西方盟國持續援助大量武器下,擊毀主戰車(Main Battle Tank)在內大量俄軍車輛。烏克蘭國防部宣稱,[1] 至2022年4月21日為止,共擊毀俄軍主戰車829輛、步兵裝甲車輛2,118輛等巨大戰果;[2] 雖可能因宣傳及戰場難以精確計算等因素,應與俄軍實際戰損有出入,然綜整公開情資(Open-source intelligence, OSINT),仍可確認俄軍已損失數百輛各式主戰車。儘管雙方都承受大量死傷,然與烏克蘭單兵反甲武器取得的輝煌戰果相比,俄軍陷入泥沼、機械化部隊蒙受慘重損失,這場戰爭的發展再度引發「主戰車時代終結」的議論。[3]
大量各式單兵反甲武器使烏克蘭成為俄軍車輛墳場
類似的議論並非首次出現,1973年的贖罪日之戰中,由於俄製9M14反戰車飛彈(北約代號AT-3)在戰事第一天就在西奈半島(Sinai Peninsula)擊毀百餘輛以色列戰車,雖以軍藉良好戰術緩解此威脅,[4] 反戰車飛彈的有效性仍使戰車生存性受嚴重質疑。事實上,自戰車在1916年首次出現於索姆河會戰(Battle of the Somme)後,反裝甲的手段與裝備發展就成為地面部隊重要課題,不論在兩次大戰、韓戰、越戰、中東以阿戰事裡,戰車從未成為無法擊敗的裝備,更是經常在不當運用下損失慘重,而關於戰車是否過時的討論,也因此在戰車出現迄今百年間一再出現。
截至目前為止,戰場上已可見烏軍運用大量包含前蘇聯、烏克蘭自行研發,以及西方各國的單兵反甲武器出現(見下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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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烏軍於戰場所運用之單兵反甲武器
事實上,根據美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上將(Army General Mark A. Milley)所述,至2022年4月8日為止,各國已軍援烏克蘭各式反甲武器達60,000枚。[9] 如此巨大的反甲武器數量,使烏克蘭有充裕的彈藥能埋伏獵殺俄軍戰車,各種較輕型的甲車如BMP系列步兵戰鬥車、BMD系列空降戰車、甚至自走砲、後勤輜重車輛等都成為數量極為龐大的輕型反甲武器的絕佳目標。[10]
俄軍戰甲車缺乏有效對抗反甲武器之反制手段
就目前的戰例而言,可注意到遭擊毀的大量俄軍戰車,並不僅只有冷戰時代舊車型如T-72B1、T-80BV等,儘管號稱次世代革命性T-14「阿瑪塔」(Armata)戰車仍未出現於烏克蘭戰場,但遭擊毀的戰車亦包含如相對先進的T-90A,甚至有2017年才公布的T-80BVM這種最新的性能提升型戰車。
值得注意的是,除T-90A戰車備有「窗簾-1」(Shtora-1)光電式軟殺主動防禦系統(Active Protection System, APS)外,其餘俄軍戰甲車幾乎未配備足堪對抗反戰車飛彈的反制手段,僅有傳統的反應裝甲(如俄製「接觸-5」Kontakt-5)、另外加裝的柵欄裝甲以及煙霧彈等反制手段。就目前結果而言,不僅難以抵禦大量的現代單兵反甲武器,更無法對抗能從脆弱頂部發動攻擊之「標槍」與「下一代輕型反戰車武器」(Next Generation Light Anti-tank Weapon, NLAW)等系統。
氣候及補給等多項不利因素加上戰術運用不當加劇俄軍損失
此戰中俄軍不僅面對大量反甲武器,戰場環境也殊為不利。首先,整場戰事直至目前為止,俄羅斯戰爭機器在指管協調上出現極大問題,而俄軍在發動入侵前已在邊境進行長時間演習,進一步加劇裝備耗損與維修需求;[11] 整場行動中,也顯示俄軍情報失準、後勤極度不足、缺乏有效加密通訊設備、裝備維護以及使用劣質零附件等多個嚴重問題,[12] 這些結構性問題使得俄軍在遭到烏軍襲擊時更難以有效對抗。
其次,在2022年2月中旬時,已可見俄軍T-72B3主戰車,在接近烏東的俄國羅斯托夫(Rostov)地區陷入嚴重泥沼中,[13] 顯見春季融雪後惡名昭彰的「泥將軍」(Rasputitsa∕General Mud)似已提早來臨。就過往戰史可知,此時期由於土地狀態與道路基建的缺乏,部隊將難以進行大規模機動作戰,對補給亦殊為不利。環境與氣候上的極度不利因素,加上前述結構性問題,使俄軍更難有效機動,更易遭反甲武器襲擊。更重要的是,目前從多個OSINT中可見到俄軍部隊運用似乎極為不當,缺乏有效聯合兵種作戰能力,以及缺乏對周遭環境的覺知能力,致使戰車容易落單甚至孤車在街道行動,形同獵物。類似的狀況同樣可以在過往第一次車臣戰爭(1994–1996)中看到。
缺乏裝甲車輛延緩烏克蘭規復作戰進程
那麼,這場戰役是否代表主戰車時代已經結束,如戰艦(Battleship)般成為明日黃花呢?就戰事發展而言似乎未必:儘管烏軍重擊了俄軍機械化部隊,各大城市至2022年4月中僅有赫爾松(Kherson)失陷。然烏軍也缺乏能有效推進、包圍殲滅俄軍部隊的能力,致使俄軍決定撤出基輔等地單位,全力投入烏東時,烏克蘭也無法趁機消滅這些單位。換言之,前述的這些高效單兵裝備在防守上發揮極大效果,卻欠缺反擊、進攻的能力,因此能夠守土,尤其在據守城市時更可發揮巨大效用,卻無法進一步收復失土。
儘管烏克蘭在戰爭開始時的戰力保存工作似乎得到相當成效,致使機械化部隊仍保有相當程度實力,但仍可以注意到進一步向他國求援時,緊急希望取得的仍是包含戰機、主戰車、重砲等主戰裝備。機動作戰的需求印證了這些裝備在戰場上仍將扮演關鍵重要角色。
單兵精準武器威脅使高價值車輛需強化技術與戰術反制作為
烏俄戰爭中,單兵反甲武器與防空武器都有相當精彩的發揮,成為防禦戰時俄羅斯機械化大軍不對稱利器的剋星。然而在後續規復作戰中,仍需要大量車輛進行機動戰,而戰車在此時仍極具價值;同時,超過60,000枚單兵反甲武器的巨量是近代戰爭中極少數的特例,因此很難因戰事發展貿然作出「戰車已死」的結論。然而,單兵反甲武器的擴散、數量增加,以及性能的大幅成長,對出現在戰場上已超過百年的戰車,已成絕不可忽視之致命威脅,加強對抗手段在未來戰場至關重要。
首先,缺乏對抗反甲武器手段的俄軍裝甲車輛,顯示為重要高價值車輛研發、配備新式APS的重要性。目前美、德、英等國紛紛為主戰車配備以色列「戰利品」(Trophy)APS,美軍更選擇以色列「鐵拳」(Iron Fist)APS,配備在步兵戰鬥車等較輕型的甲車上。然而,現有APS系統雖可以抵擋多數反甲火箭攻擊,然對於「標槍」飛彈、「NLAW」等頂攻武器的效力仍待進一步評估。各國在未來也勢必將針對頂攻武器,進一步強化各種軟硬殺APS研發。另外,各種感測系統,及無人機的大量擴散,也顯示強化多頻譜偽裝的關鍵性,這在對抗「標槍」飛彈這種紅外線成像導引飛彈時更顯出其重要性。同時未來「可選擇載人」(Optionally Manned)與無人地面載具(Unmanned Ground Vehicle)等發展趨勢,勢必也將因反甲武器大量出現而受重視。
此外,有效多兵種協同,以及研擬不同戰術方式對抗反甲武器,是在過往地面作戰中機械化部隊的重要生存關鍵,如1973年贖罪日戰爭,以色列正是以戰術上的調整,抵銷對手反戰車飛彈的不對稱優勢,美軍在伊拉克中也針對城鎮戰的可能相關威脅,設定戰術與隊形有效應對。
儘管現代反戰車飛彈的進步非前述案例可比較,然而由於裝甲車輛與機動戰需求仍將持續存在於未來戰場,因此類似作為也必將是未來地面作戰關鍵。在單兵反甲武器性能逐漸增加、射程更進一步延伸的現代戰場,前述的關鍵或許首要有賴於能有效投射情監偵(Intelligence, Surveillance, Reconnaissance)之能力,才能讓機械化部隊能及早發現並排除先進反甲武器的威脅。
文中註釋1-14 [7]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