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前進印太？
國家安全研究所 劉蕭翔助理研究員
關鍵字：四方安全對話、印太戰略、大歐亞夥伴關係
關鍵字：四方安全對話、印太戰略、大歐亞夥伴關係
《印度斯坦時報》（Hindustan Times）2020年12月21日報導，俄羅斯駐印度大使庫達舍夫（Nikolay Kudashev）及其副手巴布希金（Roman Babushkin）表示，俄羅斯理解與支持印度基於國際法對印太（Indo-Pacific）的包容性願景，但擔憂有危害區域合作之虞的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對話」（Quadrilateral Security Dialogue, Quad）。庫達舍夫希望印中關係能達到與俄印關係同樣層次的特殊優先戰略夥伴關係，並呼籲仍於邊境對峙的印中兩國加強對話，此乃印中關係與區域穩定安全的關鍵。俄羅斯無意干涉他國雙邊關係，但提供一個整合議程－「大歐亞夥伴關係」（Greater Eurasian Partnership），而此能將俄中印三國的願景合而為一。[1]
劍指中國的「四方安全對話」係美國印太戰略（Indo-Pacific Strategy）的一環，儘管其第二次部長層級對話甫於2020年10月結束，翌月又首度實施「馬拉巴爾」（Malabar）聯合軍演，惟適逢日美政權依序輪替，故前景仍待觀察。俄羅斯並非美國印太戰略的主要遏制對象，「四方安全對話」亦非針對俄羅斯，庫達舍夫的舉動卻令人不解，除對「四方安全對話」發難，又宣揚俄國現行官方政策－「大歐亞夥伴關係」。乍看俄羅斯儼然有意趁機前進印太，惟事實卻不盡然。
易位的俄印關係
冷戰時期蘇聯與印度關係深厚，更具軍事同盟性質，惟俄羅斯獨立後外交路線西傾與俄中關係正常化，無須再聯印制中，印度因而喪失過往箝制中國的戰略地位，俄印關係更一度陷入停滯。未幾俄羅斯為平衡俄美關係的不對等，俄印關係方又活絡，然而印度此時已不願再過度依賴俄羅斯，並力行多元化政策。俄印兩國雖為長年盟友，但在西方國家強力競相攏絡印度下，俄羅斯的優勢正逐漸流失，此更明顯反映於軍售與能源合作項目。鑑於印度為俄羅斯全球戰略的重要支柱，俄羅斯既無力對印度施壓，亦僅能被動因應維繫雙邊關係。
此次庫達舍夫所言理解尊重印度的印太包容性願景，實即俄印關係易位的再次呈現，更是為俄國外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言論的緩頰。2020年12月8日，拉夫羅夫於官方智庫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Russian 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致詞時表示，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正試圖恢復世界單極秩序，像俄羅斯與中國這樣的「極」自然不會屈從，但印度卻因為西方的迂迴侵略政策－印太戰略與「四方安全對話」而參與「反中國運動」。西方正破壞俄印緊密的特殊關係。[2]向來自許成為「有聲有色大國」的印度，隨即於12月11日聲明印度始終依據國家利益奉行獨立的外交政策，並引述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曾言之印度不認為印太地區是戰略或限定成員的俱樂部，抑或尋求統治的集團，而是代表一個自由，開放和包容的地區。「四方安全對話」則旨在確保一個自由與開放的印太地區。[3]
一來一往看似火藥味十足，但印度卻非拉夫羅夫當日論述的重點。拉夫羅夫實則譴責歐盟以「基於規則的世界秩序」之名，破壞聯合國聲望，並迎合美國通過適用於全球的制裁侵犯人權計畫，而此對俄羅斯與其盟友中國又極具針對性。印度僅是拉夫羅夫用以說明西方孤立、懲罰俄羅斯舉措之例。易言之，拉夫羅夫的言論其實被擴大解讀，而庫達舍夫看似俄羅斯有意前進印太之說亦非真意。
印太仍為俄羅斯重返超級大國布局之地
俄國官方論述雖未言及印太，卻未視而不見。2016年最新版《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概念》（Foreign Policy Concep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即說明俄羅斯視其亞太地位與強化和當地國家關係為戰略重點，更希望參與亞太整合進程。[4]復以印度為俄國亞太政策與全球布局不可或缺的支柱，故印太地區實仍在俄國全球戰略布局內，僅是用語不同。
2020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肆虐全球，但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卻視之為俄羅斯再起與重返超級大國地位的機遇。普欽智囊卡拉噶諾夫（Sergey Karaganov）更倡言俄羅斯應做為疫情下世界秩序的平衡者。[5]卡拉噶諾夫的論述常被轉化為官方政策，而俄國官方當前推動的「大歐亞夥伴關係」正出自其手。誠如拉夫羅夫所言，俄羅斯與西方的官方接觸已被凍結，故俄羅斯除轉向東方別無他法，而「大歐亞夥伴關係」其實亦涵蓋印太地區。
俄羅斯對印太安全格局的影響力不容小覷。蓋因俄中兩國雖無正式軍事同盟，卻早已為準軍事聯盟留下空間，兩國於飛彈預警系統的合作則已觸及戰略核武控制系統最重要與最敏感的部分，而普欽更公開表示俄中軍事同盟在理論上是能想像的。此外，俄羅斯於印太地區的軍售更為其鞏固此間影響力的有力籌碼。時至年末，俄羅斯仍於印太地區動作頻仍，僅在12月便於北方四島部署S-300V4防空系統，又與中國進行第二次亞太空中聯合戰略巡航，而俄國駐印大使此回吹皺一池春水之舉，更讓人有干卿何事之感。儘管俄羅斯對印太安全有一定影響力，但與其自許的平衡者仍有差距。俄羅斯是否前進印太，抑或成為印太平衡者尚有待觀察，但在此之前，俄羅斯料仍將利用各種機會證明自己於印太的存在。俄羅斯未來是否出現更高強度的軍事作為，及其「大歐亞夥伴關係」影響力能否擴及印太地區則是重要觀察指標。
劍指中國的「四方安全對話」係美國印太戰略（Indo-Pacific Strategy）的一環，儘管其第二次部長層級對話甫於2020年10月結束，翌月又首度實施「馬拉巴爾」（Malabar）聯合軍演，惟適逢日美政權依序輪替，故前景仍待觀察。俄羅斯並非美國印太戰略的主要遏制對象，「四方安全對話」亦非針對俄羅斯，庫達舍夫的舉動卻令人不解，除對「四方安全對話」發難，又宣揚俄國現行官方政策－「大歐亞夥伴關係」。乍看俄羅斯儼然有意趁機前進印太，惟事實卻不盡然。
易位的俄印關係
冷戰時期蘇聯與印度關係深厚，更具軍事同盟性質，惟俄羅斯獨立後外交路線西傾與俄中關係正常化，無須再聯印制中，印度因而喪失過往箝制中國的戰略地位，俄印關係更一度陷入停滯。未幾俄羅斯為平衡俄美關係的不對等，俄印關係方又活絡，然而印度此時已不願再過度依賴俄羅斯，並力行多元化政策。俄印兩國雖為長年盟友，但在西方國家強力競相攏絡印度下，俄羅斯的優勢正逐漸流失，此更明顯反映於軍售與能源合作項目。鑑於印度為俄羅斯全球戰略的重要支柱，俄羅斯既無力對印度施壓，亦僅能被動因應維繫雙邊關係。
此次庫達舍夫所言理解尊重印度的印太包容性願景，實即俄印關係易位的再次呈現，更是為俄國外長拉夫羅夫（Sergey Lavrov）言論的緩頰。2020年12月8日，拉夫羅夫於官方智庫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Russian International Affairs Council）致詞時表示，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正試圖恢復世界單極秩序，像俄羅斯與中國這樣的「極」自然不會屈從，但印度卻因為西方的迂迴侵略政策－印太戰略與「四方安全對話」而參與「反中國運動」。西方正破壞俄印緊密的特殊關係。[2]向來自許成為「有聲有色大國」的印度，隨即於12月11日聲明印度始終依據國家利益奉行獨立的外交政策，並引述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曾言之印度不認為印太地區是戰略或限定成員的俱樂部，抑或尋求統治的集團，而是代表一個自由，開放和包容的地區。「四方安全對話」則旨在確保一個自由與開放的印太地區。[3]
一來一往看似火藥味十足，但印度卻非拉夫羅夫當日論述的重點。拉夫羅夫實則譴責歐盟以「基於規則的世界秩序」之名，破壞聯合國聲望，並迎合美國通過適用於全球的制裁侵犯人權計畫，而此對俄羅斯與其盟友中國又極具針對性。印度僅是拉夫羅夫用以說明西方孤立、懲罰俄羅斯舉措之例。易言之，拉夫羅夫的言論其實被擴大解讀，而庫達舍夫看似俄羅斯有意前進印太之說亦非真意。
印太仍為俄羅斯重返超級大國布局之地
俄國官方論述雖未言及印太，卻未視而不見。2016年最新版《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概念》（Foreign Policy Concep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即說明俄羅斯視其亞太地位與強化和當地國家關係為戰略重點，更希望參與亞太整合進程。[4]復以印度為俄國亞太政策與全球布局不可或缺的支柱，故印太地區實仍在俄國全球戰略布局內，僅是用語不同。
2020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肆虐全球，但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卻視之為俄羅斯再起與重返超級大國地位的機遇。普欽智囊卡拉噶諾夫（Sergey Karaganov）更倡言俄羅斯應做為疫情下世界秩序的平衡者。[5]卡拉噶諾夫的論述常被轉化為官方政策，而俄國官方當前推動的「大歐亞夥伴關係」正出自其手。誠如拉夫羅夫所言，俄羅斯與西方的官方接觸已被凍結，故俄羅斯除轉向東方別無他法，而「大歐亞夥伴關係」其實亦涵蓋印太地區。
俄羅斯對印太安全格局的影響力不容小覷。蓋因俄中兩國雖無正式軍事同盟，卻早已為準軍事聯盟留下空間，兩國於飛彈預警系統的合作則已觸及戰略核武控制系統最重要與最敏感的部分，而普欽更公開表示俄中軍事同盟在理論上是能想像的。此外，俄羅斯於印太地區的軍售更為其鞏固此間影響力的有力籌碼。時至年末，俄羅斯仍於印太地區動作頻仍，僅在12月便於北方四島部署S-300V4防空系統，又與中國進行第二次亞太空中聯合戰略巡航，而俄國駐印大使此回吹皺一池春水之舉，更讓人有干卿何事之感。儘管俄羅斯對印太安全有一定影響力，但與其自許的平衡者仍有差距。俄羅斯是否前進印太，抑或成為印太平衡者尚有待觀察，但在此之前，俄羅斯料仍將利用各種機會證明自己於印太的存在。俄羅斯未來是否出現更高強度的軍事作為，及其「大歐亞夥伴關係」影響力能否擴及印太地區則是重要觀察指標。
[1] Rezaul H. Laskar, “Russia understands India’s vision of Indo-Pacific, has concerns about Quad: Russian diplomats,” Hindustan Times, December 21, 2020, 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news/russia-understands-india-s-vision-of-indo-pacific-has-concerns-about-quad-russian-diplomats/story-ngJamb9wWTfA6aP2SFM7NK.html.
[2] 拉夫羅夫的致詞全文詳見Сергей Лавров, “Выступление на Общем собрании Российского совета по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м делам,” Российский совет по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м делам, 8 декабря, 2020, https://russiancouncil.ru/analytics-and-comments/analytics/vystuplenie-na-obshchem-sobranii-rossiyskogo-soveta-po-mezhdunarodnym-delam/.
[3] PTI, “We pursue an independent foreign policy: India on Russian Foreign Minister’s comments,” The Indian Express, December 11, 2020, https://www.newindianexpress.com/nation/2020/dec/11/we-pursue-an-independent-foreign-policy-india-on-russian-foreign-ministers-comments-2235003.html.
[4] “Концепци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Министерство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1 декабря, 2016, https://bit.ly/3nN5EFy.
[5] “Заседание дискуссионного клуба «Валдай». 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в режиме видео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ринял участие в итоговой пленарной сессии XVII ежегодного заседания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дискуссионного клуба «Валдай»,” Президент России, 22 октября, 2020, http://kremlin.ru/events/president/news/64261; С. А. Караганов, Д. В. Суслов, Е. А. Примаков, И. А. Макаров, и Л. Д. Попович, Защита мира, Земли, свободы выбора для всех стран: Новые идеи для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и (Москва: Изд. дом Высшей школы экономики, 2020), с. 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