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批評中國新疆人權作為之觀察
2019.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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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19年2月10日，《自由亞洲電台》報導土耳其外交部發言人阿克索（Hami Aksoy）發表聲明，指出「超過100萬維吾爾突厥人被任意逮捕，且在集中營和監獄中遭到酷刑和政治洗腦，這早已不再是秘密」，並批評中國所採取的有系統同化政策是「人道上的重大恥辱」。該報亦指出著名的維吾爾音樂家和詩人黑伊特（Abdurehim Heyit）已於入獄第二年時死亡，並呼籲國際社會和聯合國採取行動，制止這場「人類悲劇」。此外，2月25月土耳其外交部長卡夫索格魯（Mevlut Cavusoglu）於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會議上發表演說，指出中國必須區分恐怖分子和無辜民眾，並鼓勵中國當局，期盼包含宗教自由在內的普世人權獲得尊重，確保維吾爾人及其他穆斯林的文化認同受到保護。[1]
2月10日中國駐土耳其大使館經綜合評估當前形勢後，提醒在土耳其的中國公民與前往土國之遊客應提高警覺。2月11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透過例行記者會進行反擊，稱「土耳其外交部發言人的有關表態，非常惡劣」，並以中國國際廣播電台土耳其語網站10日所播出的黑伊特影片來批評土方的無端指責。另《環球時報》分別於2月11、12日發表兩篇文章，分別指出「新疆辦教育培訓中心作為強有力的臨時措施，起到去極端化的實際效果。它不是很理想的辦法，但卻是穩定新疆代價最小的措施」，以及「受『大突厥主義』情結影響，土耳其喜歡對新疆問題說三道四」。[2]
貳、安全意涵
一、土耳其為首個公開指責中國的穆斯林國家
儘管新疆設立「再教育營」引發的人權爭議早已成為國際關注焦點，但之前卻未有穆斯林國家批評中國或是要求其解釋。土耳其政府之所以會選擇此時公開譴責中國新疆人權作為，主要可能受到以下幾項原因影響。首先，2019年3月底土耳其將舉行地方選舉，而該國經濟則因貨幣里拉貶值危機陷入困境。根據《路透社》報導，執政黨極有可能在一些大城市輸掉選舉，如安卡拉與伊斯坦堡。[3]又執政的正義與發展黨（Adalet ve Kalkınma Partisi, AKP）及其國會友黨民族主義行動黨（Milliyetçi Hareket Partisi, MHP）一直對此議題默不吭聲，甚至於2018年12月26日否決在野黨針對中國新疆人權作為進行調查之提案，故可能能藉此議題拉抬聲勢。其次則是土耳其境內極端民族主義政黨一直向政府施壓，如2019年1月24日就曾示威遊行要求政府採取相關行動。再者，土耳其懷有「泛突厥主義情懷」，自詡是突厥人的祖國，認為新疆維吾爾族一樣同屬於突厥人，所以有責任關切此議題。最後則是此舉有助於突顯其在穆斯林世界領袖地位。基於這些因素，土耳其選擇不再對新疆「再教育營」噤聲。由於土耳其為最重要的穆斯林國家之一，此事件所帶來的後續效應值得持續關注。
二、「再教育營」凸顯中國同化政策的失靈
歷史上，新疆被稱為東突厥斯坦，現存最早的民族是維吾爾族，其人種與語言皆屬於突厥語族的一支。突厥語族興起於阿爾泰山，為中亞、西亞各國的主體民族之一。改革開放後，由於社會經濟與文化變遷，導致維吾爾族與漢族之間矛盾日益加大，維吾爾族不僅成為經濟弱勢，自身文化亦受到嚴重威脅。1980年代，雖然新疆所發生的各種暴動事件未必與東突厥斯坦獨立運動有所關聯，而可能起因於維吾爾族與漢人之間的衝突，或者是政治經濟不公平所造成，但中國逕自將之歸諸於三股勢力（暴力恐怖主義、民族分裂勢力以及宗教極端勢力）的影響。911事件後，中國更利用國際對於恐怖主義的關注，將東突厥斯坦獨立主義運動與伊斯蘭恐怖主義連結起在一起，藉此正當化自身的鎮壓作為。[4]中國官方一再強調「再教育營」是「職業訓練中心」，有助於打造不利恐怖主義與宗教極端主義滋長的環境。中國於2018年10月9日公布《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去極端化條例》，賦予「再教育營」迫害人權的合法性；2019年1月中國通過伊斯蘭教中國化的五年計畫，再次加強打壓維吾爾穆斯林人權力道。此次事件中，中國外交部與中國駐土耳其大使館發言人的回應則宣稱新疆已超過25個月未發生過暴力恐怖事件，該地區的安全情勢已大幅改善。
但據相關報導顯示，「再教育營」與反恐並無必然關聯，中國係藉此強迫維吾爾人放棄母語學習普通話、強迫吃豬肉與飲酒而違反宗教信仰、背誦穆斯林法規以及高唱讚揚中共之紅色歌曲等。可見中國設立「再教育營」之目的為藉此徹底漢化維吾爾族，消除他們的自我文化認同，有助於在新疆的掌控權。但政治經濟的不公平，以及高壓同化政策下引發的反抗，仍將持續帶來其統治的危機。
參、趨勢研判
一、土耳其對新疆維吾爾族的關切有其限度
2019年3月底的選舉結束前，土耳其仍將不斷表達對新疆人權議題的關注。繼2月9日土耳其外交部發言人批評中國新疆政策後，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參加地方市長選舉造勢活動時指出，土耳其為受壓迫民族挺身而出，卻被一些國家當作敵人，只因面對暴行時拒絕保持沈默。2月12日土耳其執政黨發言人契利克（Omer Celik）亦表示，中國將超過100萬維吾爾突厥人拘禁在集中營和監獄是非法的，並呼籲全世界應密切關注該項議題。最後則為2月25日外交部長卡夫索格魯鼓勵並期盼中國尊重普世人權。
然而，土耳其位於連結歐亞非三大洲的十字路口，不僅為亞洲通往歐洲的重要門戶，亦為中國推動「一帶一路」的重要節點國家。土耳其需要中國的經濟援助，例如：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批准6億美元貸款，供土耳其用於圖茲湖天然氣地下儲庫擴建項目，中國工商銀行亦提供貸款36億美元援助土耳其發展基礎建設。從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的回應亦可看出中國並無意讓此次事件態勢升高，因為除了希望土耳其能夠明辨是非外，並強調土耳其同樣面臨恐怖主義威脅，能夠理解和支持中國打擊恐怖主義與維護國家安全穩定的努力。可預期的是，儘管土耳其持續關注中國新疆的人權作為，但因雙方各取所需，使得此次事件應不至於影響彼此的合作關係。
二、中國將極力避免此次批評事件引發連鎖效應
中國同化少數族群的政策引發的問題是結構性的，但中國僅能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方式進行危機處理。針對土耳其，中國的處理方式是立即透過發布旅遊提醒、外交系統發聲以及利用官媒撰寫文章等三個方式來反制土國。對於國際社會，中國則試圖以表面工夫降低批評聲浪，甚而避免土國的批評引起其他伊斯蘭國家的回響。首先，中國將持續密集邀請多國走訪新疆，加強對於此議題的外交宣傳，希冀藉此改變國際社會對於中國新疆「再教育營」的看法。例如在過去兩個月內已有4批新疆參訪團，且第5批參訪團即將成行，參訪成員包含沙烏地阿拉伯、阿爾及利亞、摩洛哥、黎巴嫩、埃及、新加坡、越南、寮國、緬甸和俄羅斯等16國之駐中國外交官。[5]其次則為2019年2月24日中國外交部針對80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的使節和代表舉辦簡報會，外交部副部長張漢暉表示，「新疆的反恐和去極端化努力，為破解反恐標本兼治的世界性難題闖出了一條新路，值得點讚。中國將繼續為國際反恐鬥爭作出應有貢獻」。儘管無法真正消除國際社會的疑慮，但中國仍將持續從事相關釋疑作為，特別是正值召開聯合國人權會議之際，以及迎接4月即將到來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
[1] 〈人道恥辱！土耳其嚴厲批評中國新疆政策〉，《自由亞洲電台》，2019年2月10日，https://www.rfa.org/mandarin/Xinwen/8-02102019122057.html?searchterm:utf8:ustring=+%E5%9C%9F%E8%80%B3%E5%85%B6；
[2] 〈駐土耳其使館新聞發言人就土耳其外交部發言人2月9日有關表態答記者問〉，《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土耳其共和國大使館》，2019年2月10日，http://tr.china-embassy.org/chn/xwdt/t1636570.htm；〈2019年2月11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就新疆有關情況和政策答記者問〉，《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土耳其共和國大使館》，2019年2月11日，http://tr.china-embassy.org/chn/xwdt/t1636990.htm；〈社評：土耳其沒有資格指摘中國新疆治理〉，《環球網》，2019年2月11日，https://m.huanqiu.com/r/MV8wXzE0Mjg0NTI2XzI4Ml8xNTQ5ODc1NDIw；〈土耳其為何愛對新疆問題說三道四 「大突厥主義」情結有影響〉，《環球網》，2019年2月12日，http://w.huanqiu.com/r/MV8wXzE0Mjg3ODYwXzEzOF8xNTQ5OTE5NzAw。
[3] Orhan Coskun and Ece Toksabay, “As economy sours, Erdogan’s party could lose grip on big cities in local polls,” Reuters, January 15,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turkey-politics-election/as-economy-sours-erdogans-party-could-lose-grip-on-big-cities-in-local-polls-idUSKCN1P91XF; “Turkey, Britain raise China's treatment of Uighurs at U.N. rights forum,” Reuters, Febuary 25,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china-xinjiang-turkey/turkey-worried-about-uighurs-urges-china-to-protect-religious-freedom-in-xinjiang-idUSKCN1QE1IC?il=0
[4] 林文凱，〈我的東突，你的新疆：維吾爾族與中國民族主義的的歷史情仇〉，《關鍵評論網》，2016年6月10日，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39731。
[5] Ben Blanchard, “Wary of Xinjiang backlash, China invites waves of diplomats to visit,” Reuters, February 21,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china-xinjiang/wary-of-xinjiang-backlash-china-invites-waves-of-diplomats-to-visit-idUSKCN1QA0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