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於北方四島部署 S—300V4防空系統之戰略意涵
2020.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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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俄羅斯國防部紅星電視台（Channel Zvezda）2020年12月1日報導，S-300V4防空系統已部署於北方四島（Southern Kuril Islands，俄稱南千島群島）之澤捉島（Iturup，俄稱伊圖魯普島）。當地此前即駐有Tor-M2短程防空系統，而S-300V4大型防空系統的部署則形同防空重砲進駐，可攔截敵方巡弋飛彈與中程彈道飛彈，以及旋翼機與定翼機。[1] S-300V4係S-300防空系統最新型號，其進駐可說是繼2018年蘇─35（Su-35）戰機常駐澤捉島後，當地防空能力的再提升。日本對此自是強烈抗議，但俄羅斯一夜之間於澤捉島部署先進防空系統之舉亦令人玩味。俄方宣示主權之意自然不在話下，惟背後的戰略意涵更值得深入探究。
貳、安全意涵
俄羅斯與日本因北方四島歸屬問題，自二戰終結迄今仍未簽署和平友好約。[2] 儘管日本國內對於應先收回色丹島（Shikotan，俄稱希科坦島）與齒舞群島（Habomai Islands，俄稱哈伯邁群島），抑或一次收回四島意見分歧，但北方四島目前皆處於俄羅斯實質控制下，故俄方其實握有主導權。俄羅斯一直不願應日本要求歸還島嶼，除認為北方四島併入蘇聯版圖係二戰結果而擁有主權外，北方四島無與倫比的戰略價值恐怕才是箇中關鍵。
一、俄羅斯於北方四島的戰略考量
俄羅斯甫自蘇聯獨立不久，軍方《紅星報》（Красная звезда）即刊文提醒北方四島的戰略價值，以免眾人沉迷於和解氛圍而將戰略據點拱手讓人。其指出在北方四島的監偵系統能使偵察範圍從陸地向外沿伸800至1,000公里，故能有效攔截敵方戰機與船艦。失去北方四島，將使俄羅斯失去對葉卡捷琳娜海峽（Ekaterina Strait，日稱國後水道）、弗里茲海峽（Friz Straitt，日稱澤捉水道）與布索海峽（Bussol Strait）的控制，俄屬遠東薩哈林州（Sakhalinskaya oblast）門戶將因而大開，國防安全將出現漏洞，太平洋艦隊亦將一分為二，一部分在日本海，另一部分在堪察加（Kamchatka）。一旦北方四島為日本掌控，在美日安保架構下，這些島嶼將可能被對方做為海軍基地前哨。[3]
北方四島除攸關俄國東疆安危外，亦為俄羅斯進出太平洋的門戶。目前構成俄日北方國界的蘇維埃海峽（Sovetskiy Strait，日稱珸瑤瑁水道）與伊茲美納海峽（Izemeny Strait，日稱野付水道）深度較淺又不利航行，反觀由俄羅斯掌控的葉卡捷琳娜海峽與弗里茲海峽係深水海峽，足以讓任何噸位的水面船隻通行，而前者的深度更足以讓潛艇通過。若失去北方四島，俄羅斯則將失去對前述兩條深水海峽戰略要道的控制，日本可挑戰俄國領海與經濟區，而美國軍艦亦能以航行自由為名進入鄂霍次克海（Sea of Okhotsk）中間的國際海域。倘若東京依1956年《蘇日共同宣言》（Soviet–Japanese Joint Declaration of 1956）獲得色丹與齒舞兩島，美軍軍艦雖仍無法隨意進入鄂霍次克海，而俄羅斯依舊掌控前述深水海峽，但美軍若於色丹島部署海岸防禦系統，將能掌控葉卡捷琳娜、弗里茲與布索海峽等三條戰略要道，可對俄太平洋艦隊進行一定程度的封鎖。[4] （參見圖一）由此可知，擁有北方四島，鄂霍次克海將形同俄國內海；反之，俄國東疆將門戶大開，其太平洋艦隊亦可能遭美日兩國封鎖。
圖一、北方四島與周邊海峽示意圖
資料來源：劉蕭翔製圖。
二、俄羅斯旨在因應美國亞洲中程飛彈部署計畫
北方四島對俄國東疆安全至關重要，但俄羅斯是否有必要升級此間防空系統，挑動美日敏感神經？畢竟日本對俄國在此的軍事動作向來極為敏感。俄羅斯科學院院士，前國家杜馬（State Duma）國防委員會副主席阿爾巴托夫（Alexei Arbatov）以為日本顯然不會以武力奪取北方四島，而美國也不會為了日本與俄羅斯交戰。俄方此舉反倒可能與美國計劃於亞太地區部署中程飛彈有關，但目前仍不清楚美國會於何處部署何種飛彈，故俄方部署S-300V4防空系統之舉象徵意義居多。前獨立國家國協（Commonwealth of Independent States, CIS）綜合防空副總司令比熱夫（Aytech Bizhev）中將亦認為此舉係針對美國的亞太地區中程飛彈部署計畫，但仍解釋S-300V4防空系統是防禦性而非攻擊性武器，其並非伊斯坎德爾飛彈（9K720 Iskander，北約代號SS-26 Stone），亦非高精度打擊飛彈。正因為外人對北方四島的領土要求，故俄羅斯有必要提升此間的防空能力，以鞏固主權並強化立場。[5] 有趣的是，俄羅斯向來認為美國於其周邊部署反彈道飛彈系統居心叵測，蓋因其認為美國的攔截飛彈亦能轉化為攻擊性武器，故俄方說法顯然昨非今是。
2019年8月，美國宣示將於亞太地區部署中程飛彈，以遏制中國的飛彈威脅。雖然美國友盟均冷淡以對，但即便美國最後不得已將飛彈部署於關島基地，俄屬遠東仍於飛彈射程內，依舊面臨美國的威脅。
參、趨勢研判
一、俄羅斯料將伺機證明己於亞太地區的分量
冷戰後俄羅斯於亞太地區戰略收縮，儘管其影響力不復過往，卻從未忘懷蘇聯時期的榮光。對俄羅斯而言，2020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不啻為其再起的難得機遇。俄羅斯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即直言新冠肺炎疫情可能是世界秩序轉變的起點。蓋因美國將不再一枝獨秀，其他西方大國國力對比亦正重組，而中國又正迅速成為超級大國。疫情下的世界秩序顯然有利於俄羅斯，故美中之外的第三大國非俄羅斯莫屬。[6] 普欽所言儼然已自許俄羅斯為世界秩序的平衡者。
烏克蘭危機（Ukrainian crisis）後，俄羅斯被迫加速轉向東方，面臨中國「一帶一路」在歐亞大陸的挑戰，俄羅斯則推出「大歐亞夥伴關係」（Greater Eurasian Partnership）因應。故自詡為平衡者的俄羅斯將不免涉足亞太地區。俄羅斯現階段在經濟上尚不足以左右亞太情勢，然而其於極音速武器領域的領先優勢，復以俄中兩國與軍事同盟僅一線之隔的軍事合作，在在顯示俄羅斯具備成為亞太安全格局平衡者的條件。俄羅斯今日於北方四島部署S-300V4防空系統僅是開端，未來俄羅斯料將伺機證明其於此間不容忽視的重要性。
二、俄日北方四島領土爭議短期難見曙光
鑑於北方四島無與倫比的戰略價值，若為安全考量，俄羅斯歸還日本這些島嶼的可能性極低，即便是最小的兩個島嶼－色丹與齒舞亦然。其因在於日本始終無法對俄羅斯保證，未來美國不會在北方四島部署軍事基地。回顧兩國過往的交涉，俄羅斯的立場時而強硬，時而和緩，不外就是為了讓日本於其亟待開發的遠東區進行更多的投資。日本也認為俄羅斯會因此在島嶼問題讓步，但日本的籌碼卻可能因而逐漸流失。一旦俄屬遠東經濟得以發展而不再需要外援，日本在北方四島的談判將更處於劣勢。
俄羅斯目前並無與日本和解的迫切性。俄日和解固然有助於俄中關係平衡，但俄羅斯卻更需要聯合中國制衡美國，何況日本又為美國的盟友。在美國因素的影響下，俄羅斯顯然寧願偏向中國，而非日本。2020年修憲後，俄羅斯已於憲法明訂禁止割讓領土，實際管轄北方四島的薩哈林州州長利馬連科（Valery Limarenko）更直言此將使北方四島歸屬問題不復存在。同年12月，普欽另簽署相關法律，規定對割讓國家領土或意圖破壞國家領土完整的行為究責，並可處以6至10年的監禁，而對於公然號召割讓國家領土的行為，最高可處50萬盧布罰款。
對俄羅斯而言，北方四島的戰略價值無疑高於俄屬遠東的經濟開發，而掌控北方四島主權又能引誘日本於其遠東區經濟投資，故俄羅斯更有必要鞏固此間主權。升級北方四島軍事能力與國內修法，既能顯示俄羅斯於亞太地區的份量，亦能展示其主權不容置啄的決心，更為俄羅斯對日本軟硬兼施的配套手段。從客觀環境或俄羅斯的主觀意願觀之，俄日北方四島領土爭議仍難見曙光，短期內恐仍為兩國磋商卻無實質結果的重複循環。
[1]Мария Герман, “Абсолютно новое соединение: на Курилы прибыли зенитно-ракетные комплексы ЗРК С-300В4,” Звезда, 1 декабря, 2020, https://tvzvezda.ru/news/opk/content/2020121914-86WZS.html; 俄軍事專家穆拉霍夫斯基（Viktor Murakhovsky）接受採訪時表示，S-300V4乃世上最先進的機動防空系統。藉由9M82M與9M83M兩種飛彈，其能高命中率地擊落400公里內的空中目標與包括中程彈道飛彈在內的彈道飛彈，同時能追蹤數百個目標，並向數十個目標攻擊。參見Роман Захаров, “Военный эксперт оценил размещенные на Курилах ЗРК С-300В4,” Звезда, 2 декабря, 2020, https://tvzvezda.ru/news/forces/content/20201221652-xLQ7r.html. 因國人泰半不諳俄文且對日人對北方四島稱謂較為熟悉，故行文主要以日人對北方四島的稱謂為主，俄人稱謂為輔。
[2]二戰期間蘇聯與日本簽訂《蘇日中立條約》（Soviet–Japanese Neutrality Pact），但蘇聯於日本投降前卻毀約，並攻下時為日本統治之庫頁島南部與千島群島，北海道以北之澤捉、國後（Kunashir，俄稱庫納施爾島）、色丹與齒舞等島嶼因而由俄方實質統治迄今。日本雖於《舊金山和約》（Treaty of San Francisco）放棄庫頁島與千島群島，卻認為前述四島為其既有領土並應歸還。1956年蘇日談判建交時，雖於《蘇日共同宣言》第9條同意和約簽訂後，蘇聯將歸還色丹與齒舞兩島，然而在美國介入與美日安保的影響下，縱使蘇聯解體改由俄羅斯繼承其國際權利與義務，俄日迄今仍未就北方四島領土爭議達成共識。
[3]Г. Мехов, “Военный аспект ‘территориальной проблемы’,” Красная звезда, 22 июля, 1992, с. 3.
[4]Александр Шарковский, “Проблемы обороны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 по-прежнему существуют,” 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ета, 18 января, 2019, https://nvo.ng.ru/nvo/2019-01-18/1_1030_islands.html.
[5]“Рожденные на Курилах,” Интерфакс-Россия, 7 декабря, 2020, https://www.interfax-russia.ru/view/rozhdennye-na-kurilah.
[6]“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принял участие в XVII Ежегодном заседани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дискуссионного клуба «Валдай». Стенограмма пленарной сессии,” Валдай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 22 октября, 2020, https://ru.valdaiclub.com/events/posts/articles/vladimir-putin-v-xvii-ezhegodnom-zasedanii-kluba-valday-stenogram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