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五規劃建議》及創新監管爭議
2020.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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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0年10月29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以下簡稱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於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以下簡稱《十四五規劃建議》）。根據新華社公開的全文，結構分三大板塊含15個部分，分別就「十四五」的指導思想、目標、工作要求、重點任務，以及2035年要達到的遠景目標做出闡述擘劃。由於《十四五規劃建議》提及「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域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1]故本文針對居於核心地位的創新政策進行分析，並對照近期阿里巴巴集團創辦人馬雲發言所引發的創新監管爭議，探究其背後所代表的中國內部矛盾。
貳、安全意涵
一、中國欲藉創新突破科技自主困境
《十四五規劃建議》提到當前的發展環境深刻複雜，「我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仍然突出，重點領域關鍵環節改革任務仍然艱巨，創新能力不適應高品質發展要求」，這段話反映中美貿易戰暴露出中國在關鍵科技領域受制於人的缺點，過往失衡的發展方向必須依靠創新才能邁向更高品質的發展。這些關鍵科技技術都因為美國加強控管而造成中美間逐步走向科技斷鏈，並被中方形容為「卡脖子」。例如原本「中國製造2025」設定半導體自製70%的目標，但媒體引述半導體分析研究機構IC Insights的分析，中國晶片自製率偏低，預期僅能達成2025年目標的三分之一，而到2024年中國的IC產值也僅佔全球IC市場的約10%，且一半將來自外商企業而非中國本土企業。[2]其他還有航空輪胎、軸承鋼、光刻機等關鍵核心技術、關鍵原材料等都在中國科學院所盤點的「卡脖子」清單當中，若無法完成這些技術的攻堅任務，則難以在2025年使中國成為科技強國。[3]而創新正是讓中國科技發展真正能到達自立自強的最佳解方，但要一蹴而就跨越中美間的科技差距鴻溝，顯然是千難萬難。
二、馬雲挑戰中國創新監管機制受挫
馬雲在2020年10月24日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聯合各組委會成員機構舉行的第二屆外灘金融峰會上，發言批評中國對於創新產業的監管問題，「做沒有風險的創新，就是扼殺創新，把風險控制為零才是最大的風險」。馬雲還表示，「創新來自市場，來自基層，來自年輕人，對監管的挑戰越來越大。其實監和管是兩件事，監是看著你發展，關注你發展，管是有問題的時候才去管」、「但是我們現在管的能力很強，監的能力不夠，好的創新不怕監管，但是怕昨天的方式去監管」、「今天是這個不許那個不許的擋太多，政策太少」。[4]中共一向強調黨管一切，因此馬雲的公然挑戰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中共當局也立即有所回應。
首先，馬雲公開挑戰後，中共立即發動如《金融時報》、《光明日報》等官媒，針對馬雲的發言逐字逐句批評，試圖壓制這股由馬雲所代表的資本家不滿，文章從2018年P2P信貸的各種「爆雷」事件佐證加強監管的正當性，或者援引2020年11月2日起公開徵求意見的《網路小額貸款業務管理暫行辦法》，說明螞蟻集團佔網路信貸的一半市占更需公開透明以符合新辦法。[5]
其次，原本螞蟻科技集團預計於2020年11月5日分別將在上海A股和香港股市首次公開發行（IPO）。但11月2日中國證監會官網宣佈，根據《科創板首次公開發行股票註冊管理辦法（試行）》第26條和《上海證券交易所股票發行上市審核規則》第60條等規定，對螞蟻集團實際控制人馬雲、董事長井賢棟、總裁胡曉明進行監管約談，使得已募資344億美元達全球規模第一的上市計畫停擺。 這不得不令人合理懷疑是對於馬雲公然挑戰監管的懲罰，甚至可不顧此IPO所影響到的國際資本市場，也要藉由教訓馬雲以維持中共威信。
參、趨勢研判
《十四五規劃建議》雖然承襲十三五規劃以來的創新政策，但和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後強調全面加強黨和國家治理能力的方向其實是背道而馳的。因為包含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對創新企業都是必須先透過法規鬆綁和政策獎勵才可能培植出為數不多的獨角獸企業，但中共目前卻朝向全面加強監管的方向發展，使得除特殊的特許金融事業外和封閉的網路環境所造就的電商、手機業外，其他新創科技產業都很難站穩或和世界頂尖企業競爭，而在經營國際市場和法規政策環境都日漸困難下，自然在可見的將來逐漸引發中國內部的矛盾。
一、中共政府與資本家間對立將逐漸加劇
馬雲對監管體制的挑戰可說代表了中國創新產業和白手起家的資本家心聲，長期以來中共人治大於法治，資本家在創業過程要面對林林總總的大小規範和各級政府和管制，即便成功邁向大型企業，也可能一夕之間就被中國政府收割。馬雲本身對此就有切身之痛，先是在2019年9月被迫交出自己一手創辦的阿里巴巴集團董事長職位，2020年10月1日更是連董事一職都留不住，故馬雲10月24日的發言難免心中有所怨懟，但也足以代表其他擔心自身產業朝不保夕的資本家處境，藉著公開講話的機會對於中共的體制予以反擊。而前述中共官媒對馬雲的批評和迫使螞蟻集團IPO失敗，都是為了殺雞儆猴以壓制以馬雲為代表的資本家群體，而11月河北大午農牧集團創辦人孫大午被以「尋釁滋事、破壞生產經營」刑事拘留，也被懷疑其實是因孫長期支持維權律師有關，[7]而這些打壓行為都會使得這股不滿和唇亡齒寒的不安持續在中國資本家之間蔓延。
此外，另一群以「紅二代」為主的資本家群體，早已對習近平不滿，如華遠集團前董事長任志強於2020年3月3月私下撰文批評習近平是「剝光了衣服也要堅持當皇帝的小丑」，該文被披露後迅速引來中共當局打壓逮捕，並在10月被以職務便利，貪污公款、收受賄賂、挪用公款等罪名重判18年。[8]因此，「紅二代」和白手起家的資本家二群體先後對於中國政府表達不滿，證明習近平越強調黨領導一切和續推已轉趨低調的「國進民退」，都將越遭致資本家們的反彈，使得中共和資本家之間的對立升高。
二、中國金融監管與創新政策間矛盾將持續
即便中國國務院自2015年6月11日就已正式出台《關於大力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若干政策措施的意見》（簡稱「雙創政策」），但推出以來仍存在創新創業生態不夠完善、科技成果轉化機制尚不健全、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還不充分、創新創業國際合作不夠深入以及部分政策落實不到位等問題，故在2018年又推出《國務院關於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打造「雙創」升級版的意見》試圖克服這些弊病。[9]然而，中國在金融方面的監管體制則更趨向謹慎守舊，且《十四五規劃建議》仍然堅持加強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加強重點領域、新興領域、涉外領域立法，提高依法行政水準，完善監察權、審判權、檢察權運行和監督機制」，意味著新興領域不能夠脫出政府的監督管制，甚至還要加強立法規範。劉鶴在十九屆五中全會後，立即於10月31日召開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專題會議，強調要「完善現代金融監管體系，加強制度建設，提高金融監管透明度和法治化水準」、「積極穩妥防範化解金融風險，堅決維護金融穩定，牢牢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既要鼓勵創新、弘揚企業家精神，也要加強監管，依法將金融活動全面納入監管，有效防範風險」。[10]顯見中共完全不打算鬆綁管制，甚至要加強監管，完全與馬雲等資本家的訴求截然相反，使得包含各種金融支付和小額信貸在內的創新金融產業與監管體制間的矛盾仍將持續發生。
此外，11月10日中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布《關於平台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征求意見稿）》，未來可能對於對於創新產業尤其是網路電商造成影響者，主要在於該條文除了管制部分電商採取「二選一」等排他性限制消費行為外，主要目的在於建立反壟斷監管機制，[11]對於目前在中國電商市場上的淘寶、天貓等大型電商將可能造成進一步的限制。
[1] 〈（授權發布）中共中央關於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新華網》，2020年11月3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11/03/c_1126693293.htm。
[2] 〈美中科技角力 中國晶片自給自足5至10年內難實現〉，《聯合新聞網》，2020年5月22日，https://udn.com/news/story/7240/4582309。
[3] 〈中科院院長白春禮：把美國「卡脖子」清單變科研任務清單〉，《香港01》，2020年9月17日，https://reurl.cc/D68QMj。
[4] 〈【馬雲金句】馬雲批評中國監管阻礙創新〉，《Business Digest》，2020年10月27日，https://reurl.cc/8nOa4d。
[5] 〈螞蟻暫緩上市背後：網路小貸要發展更要規範專家：估值或面臨重大調整〉，《中國金融新聞網》，2002年11月4日，https://www.financialnews.com.cn/gc/gz/202011/t20201104_204609.html；〈光明網評論：馬雲所言或未危言聳聽卻張冠李戴〉，《新浪科技》，2020年10月27日，https://finance.sina.com.cn/tech/2020-10-27/doc-iiznezxr8318668.shtml。
[6] 〈關於暫緩螞蟻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科創板上市的決定〉，《新華網》，2020年11月2日，http://www.xinhuanet.com/fortune/2020-11/03/c_1126693918.htm；〈螞蟻上市前3天 馬雲遭中國金管部門約談〉，《中央社》，2020年11月3日，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2011020309.aspx。
[7] 〈中國民營企業家孫大午被捕引關注 原因分析不同〉，《RFI》，2020年11月12日，https://reurl.cc/3LWWbX。
[8] 〈紅二代批習遭重判18年 中共官媒揭貪汙9.4億〉，《蘋果日報》（香港），2020年10月12日，https://tw.appledaily.com/international/20201012/7O4GRETCOVGOTP4UT4JJR4EWS4/。
[9] 《國務院關於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打造「雙創」升級版的意見》，中國中央人民政府，2018年9月26日，http://big5.www.gov.cn/gate/big5/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8-09/26/content_5325472.htm。
[10] 〈劉鶴主持召開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專題會議〉，中國中央人民政府，2020年10月31日，http://www.gov.cn/guowuyuan/2020-10/31/content_5556394.htm。
[11] 〈平臺經濟反壟斷指南徵求意見 擬明確不公平價格行為〉，《新華網》，2020年11月10日，http://www.xinhuanet.com/fortune/2020-11/11/c_112672559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