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4日，中共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發布通報，黑龍江省人民防空辦公室（以下簡稱「人防」）原黨組書記、主任武偉因嚴重違紀違法問題被「雙開」（開除黨籍與公職）。武偉被指控利用職權收受巨額財物，辦理虛假身分證照，通報並罕見提及其「罔顧國防安全利益」，造成國家巨額經濟損失。據統計，在2019年2月武偉接受調查後至今，該省人防系統至少有11名處級官員被查。無獨有偶，《中國紀檢監察報》於6月19日報導，詳細描述吉林省松原市人民政府原副秘書長王平，在擔任市人防辦主任期間以權謀私，與地方私企勾結獲得龐大不法利益。[1] 人防辦在平時為「冷衙門」，但近期地方人防系統頻繁傳出多位官員落馬，引發外界關注。

一、人防工程利益龐大以致弊案叢生

人民防空工程（civil air defense works）係指為保障戰時人員與物資掩蔽、人民防空指揮與醫療救護而單獨修建的地下防護建築，及結合地面建築修建的戰時可用於防空的地下室，[2] 如冷戰中蘇關係緊張期間，中共為防轟炸，修建北京市地鐵一號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防空法》規定，中國國務院與中央軍事委員會統領全國人防工作，國務院下設國家人民防空辦公室，中央軍委則在國防動員部下設立人防局，由人防辦主任兼任局長。縣級以上地方各級政府則設立人防辦，接受軍地雙重領導（如附圖）。1978年第三次中國全國人民防空會議確立「平戰結合」的方針，允許人防工程在平時可經營地下商店街、停車場等用途，產生龐大經濟利益。另外，隨著政府對人防工程預算的投入，地方人防辦利用工程建設、使用審批與採購招標等項目掌握更大權力；再加上人防系統相較於建設、國土部門，屬於政府部門構成中較邊緣的單位，缺乏監督管理機制，故產生私人與官員資源交換的尋租空間。人防系統因利益龐大、制度嚴重不透明與監管缺失，集體領導班子透過利益鏈結或職權便利等各種關係結成利益共同體，以至於在目前中共中央的高壓反腐下，仍不時傳出「頂風作案」的貪腐「窩案」（集體貪腐情形）。

二、地方官員利用職務謀取巨額利益

人防系統的腐敗主要源於官員掌握工程審批與驗收權，以及易地建設費的收取裁量權。[3] 前者係由於中國法律規定，新建的民用建築必須依法修建防空地下室，各地標準略有不同。在專案報核的過程中，必須經過人防辦的審批才能動工，隨著城市規模擴大和房地產業發展，不少官員買賣審批權收取開發商回扣、未經公開招標將工程發包給特定廠商，甚至成立協會壟斷工程設計或圖紙審查；並在驗收時放水、增加工程款，包庇圖利業者。後者則係根據《人民防空工程建設管理規定》，若因地質、地形等原因不宜修建防空地下室，經人防部門批准可不修建，但必須按標準繳納易地建設費。因官員在易地建設費的收取上擁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部分開發商為節約建設成本，便通過利益輸送，申請減免人防易地建設費，甚至有官員逕自將該費納為己用。從相關通報或判決書來看，該系統多位落馬官員都存在易地建設費違規收取問題。另外，人防工程因涉及城市與房地產開發，許多開發商與黑社會關係密切，開發商收買人防官員，換取其成為「保護傘」，形成勢力龐大的利益集團網絡。

一、打貪與掃黑無法根除地方權錢結構

2018年1月中共頒發《關於開展掃黑除惡專項鬥爭的通知》指出，「掃黑除惡專項鬥爭」事關社會大局穩定和國家長治久安，人心向背和基層政權鞏固，要結合「掃黑除惡」與反腐敗鬥爭和基層「拍蠅」，深挖黑惡勢力「保護傘」。根據山西省發布的人防系統腐敗問題專項治理通報，相關調查源於「落實習近平對人防系統腐敗問題重要批示精神，並依照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部署要求」，顯示習近平認為整治地方利益盤根錯節的情形刻不容緩。2019年5月9日，習近平在全國公安工作會議上強調，不管是「老虎」還是「蒼蠅」，無論是黑惡勢力的「保護傘」或群眾身邊的「微腐敗」，都要嚴肅查處。由此觀察，習近平的反貪腐運動已經由整治中共黨員濫用公共財產和權力的問題，延伸到官商勾結與地方權錢結構。但據2019年1月國際透明組織（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 TI）公布的2018年全球清廉指數（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 CPI），中國清廉指數反而持續惡化，排名相較2017年下降10名，[4] 表示相較於民主國家的政策透明性及輿論監督，中共只能採取自上而下的打貪運動，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官員落馬後的權力真空實則由另一個利益集團填補；「打貪」、「掃黑」反而成為基層權力鬥爭工具，故類似長生疫苗、秦嶺別墅等案件必將再次出現。

二、地方人防官員或再有落馬

扶貧、生態治理與人防等基層「微腐敗」案件與人民利益直接相關，相較遠在天邊的「大老虎」更可能引發民眾不滿，進而威脅社會穩定。中共自2016年便將「微腐敗」列為重要反腐內容，並於2017年建立市縣兩級巡察制度。地方政府為落實中央政策，特別是陝西省秦嶺別墅案殷鑑不遠，地方深怕被中央定性為「政治站位不對」，故加強監督執法。人防工程屬國防安全的一環，涉及戰時人員掩蔽、交通疏散與緊急避難，且中國針對北方採守勢戰略，更需加強防範來自北部、東北部的空防威脅。因此，2018年底至今，中國有若干地方政府（包含黑龍江省、河北省、山西省、內蒙古）成立專案調查項目。根據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官網與公開資料，2019年1月以來，至少有4位省級人防系統廳級官員落馬（包含黑龍江省人防辦原主任武偉、哈爾濱市人防辦原主任肖文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人防辦原副主任孫琦，及吉林省人防辦原巡視員仲研），其中黑龍江省已有11位官員落馬，成為「重災區」。該省人防辦在6月13日「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主題教育會議上更表示，要認清人防發展面臨的嚴峻形勢，「查短板、找弱項」，全面排查人防系統存在的問題。但如上述所言，在中共中央高壓懲戒貪腐氛圍下，地方權錢集團認為專項技術准入門檻較高、監察較鬆，同時人防工程涉及軍事，貪腐案件多為非公開偵查，幹部亦評估地方政府設立專案調查的舉措，係「給中央一個交代」，並不會真正打擊到貪腐集團的核心。故預料隨著山西（2019年4-9月）、內蒙古（2018年11月-2019年6月）的專項治理時程結束，該地的人防系統將有新一批官員接受調查，但除非涉及情節重大、牽連甚廣，否則仍僅限於廳級官員受查。

附圖、中共人民防空系統組織

附表、2019年人民防空系統被通報調查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