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J. Trump）2018年9月25日於聯合國大會上，對全球領袖發表上任以來第二次的聯大演講。[1] 川普在演說中凸顯以維護美國國家主權為主軸的對外政經立場，除提及美國關心的朝鮮半島無核化、中東議題、國際貿易體系、與聯合國改革等諸多問題外，同時點名中國在美中貿易上的不公行為。川普隨後在26日首度主持的聯合國安理會上，脫離預定討論議題，指控中國介入美國國會期中選舉，企圖破壞他所屬的共和黨選情以影響美國國內政局，因為他是「第一個在貿易上挑戰中國的〔美國〕總統」。[2] 對此干政指控，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在安理會上立即予以否認，並強調「中國不會干涉任何國家內政」。

一、「美國優先」主權論下的「愛國主義」取代「全球主義」

川普此次演說基本上延續其2017年演說時的基本論調：維護國家主權與其國民利益，是每一個國家政府的首要責任；因此在對外事務上，也應服膺此國家主權優先的根本原則。只是川普2018年聯大演說特別之處，在於強調國家主權優先論同時，點名拒絕「全球主義」的意識形態（the ideology of globalism），主張接受「愛國主義」的教義（the doctrine of patriotism）。川普的「美國優先」主權論述，進一步將「全球主義」與「愛國主義」置於對立的零和競爭，再次引起國際社會矚目。川普還指責聯合國人權理事會（The U.N. Human Rights Council, UNHRC），偏袒那些侵犯人權的國家，傷害美國及其盟邦，因此除非見到其具體改革，否則美國將不會重返UNHRC。美國於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的主要盟國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J. F. Macron）隨即在其聯大演說，不點名拒絕美國總統川普「強者說了算」的做法，並批評川普政府在面對全球與區域議題上所採取一意孤行的舉措。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在記者會指出，希望美方能「傾聽一下聯合國秘書長、聯大主席、及其他聯合國會員國的發言。聽一聽他們關於堅持多邊主義、維護聯合國權威、推動自由貿易、倡導國際規則、加強全球合作的呼聲」。[3] 中國對川普「美國優先」的批評，在其《關於中美經貿摩擦的事實與中方立場》則總結為：「拋棄相互尊重、平等協商等國際交往基本準則，實行單邊主義、保護主義和經濟霸凌主義」。

二、美中博弈似由經貿戰升高到意識形態對抗

此次川普第二次聯大演說中另一個新焦點則是，呼籲世界各國揚棄並抵制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以委內瑞拉的失敗為例，川普聲言：「事實上，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施行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都將導致苦難、腐敗和衰退。社會主義對權力的渴望，導致了擴張、入侵與壓迫。世界上所有國家，都應抵制社會主義及其給每個人所帶來的苦難」。川普的社會主義擴權威脅論，對目前身為世界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中國而言，無疑是個不點名但嚴厲的指控。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波頓（John R. Bolton）在聯大開會前強調，美中貿易衝突，其實只是美中關係間的一小部分，因為這不僅僅涉及經濟議題而已，真正的問題關鍵在於：中國對權力的追求。[4] 他接著以中國在南中國海的行為為例，形容這是「非常危險、非常侵略性」的擴張行為，嚴重侵犯相關國家的領土主權。波頓同時點名中國、俄羅斯、伊朗與北韓，依序是威脅美國網際網路安全（cyber-security）四個最主要國家，而且這四個國家在地緣政治上，彼此間還有著合作的關係。從川普首次由意識形態的道德高度，要求全球抵制社會主義國家對權力的擴張，到波頓具體指控中國在領土追求、經貿不公、與網路安全等行為可知，對川普政府而言，中國對美國的威脅，其實已不限於經貿上，更是美國在全球戰略上的競爭對手。

一、國內因素將繼續在美中博弈關係間扮演關鍵角色

檢視川普政府在此次聯大的發言，與中國政府對川普政府的回應，可發現於美中博弈關係中，雙方的國內因素，各自扮演著關鍵的角色。簡言之：國家的對外政策，其實就是內政的延長。川普政府的「美國優先」政策，其論述的基本邏輯在於，美國政府對外的政治與經貿政策只是手段，其目的在於維護國家主權，以發展並保障美國國民福祉。此種國內優先的主張，對民主國家的民選政府而言，自有其政治上的正當性與必然性，畢竟如何在選舉中獲勝的考量，在政策決定上，總是扮演著關鍵角色。這也是川普在美中貿易衝突中，一再強調美國將不再被佔便宜，要求公平與互惠的美中貿易關係。特別當發現中國企圖以統戰方式，影響美國的期中選舉時，川普更立即對習近平反目，嚴辭攻擊中國干涉美國內政。對無選舉壓力的中共獨裁政權而言，國內因素在美中博弈關係中，同樣扮演著關鍵角色。因為如何維護國家局勢與社會整體穩定，以確保中國共產黨統治的持續性與正當性，才是中國重中之重的國家政策定海神針。由美中博弈到中國整體的對外關係，自然必須服膺此國內因素的政治考量。因此面對川普在意識形態上，不點名攻擊中共政權時，於聯大開會的王毅，立即在紐約的美國外交關係協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CFR），把中共黨內的宣傳說辭，搬到國際外交舞台上。他堅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體制和道路，是中國歷史與人民的選擇。並聲言美國應該學習接受，一個越來越強大中國的存在事實，中美間雖存在矛盾與摩擦，但美國不用擔心中國有稱霸的企圖心。[5]

二、美中博弈新冷戰關係下經貿與政治議題將難以脫鉤

在川普政府「美國優先」政策下，隨著美中兩國經貿摩擦的升級，美中博弈關係已逐漸由經貿衝突，似有朝過去美國與蘇聯冷戰期間零和競爭格局的發展趨勢。當川普以意識形態為由，攻擊中國社會主義在國際社會的擴權行為的同時，中國則回敬以國際多邊主義與全球合作理念，批判美國的政治單邊主義與經濟霸凌主義。美中博弈雖逐漸演變至全球的權力競爭關係，但中國明顯想避免落入美中冷戰的格局，因為這不利於中國的國家發展。王毅在CFR表示：「中國既不會成為美國，也不會挑戰美國，更不會去取代美國。中國走的是一條和平發展道路」。不論美國川普政府是否接受中國的不稱霸和平崛起論，可以肯定的是，隨著中國的崛起與美中在意識形態上根本的不同，在美中兩國的博弈關係中，想透過政經分離的方式，來處理雙邊的歧異與競爭關係，在可預見的未來仍是不樂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