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佩奧與王岐山在達沃斯論壇「隔空較勁」
2019.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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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19年1月22-25日，全球政商領袖齊聚瑞士達沃斯（Davos）參與一年一度的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 以下稱達沃斯論壇），2019年大會主題為「全球化4.0，打造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全球架構」。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J. Trump）原訂比照2018年繼續出席，後因國內聯邦政府關門事件而缺席，改由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代表透過視訊於開幕式發表演說，闡述川普政府在國家主權優先下的經濟全球化觀點，同時抨擊中國對美國的威脅。[1]中國此次則由國家副主席王岐山代表出席，於1月23日以「堅定信心、攜手前行、共創未來」為題在年會致辭並回答提問，會中王主張國際多邊主義下的經濟全球化是大勢所趨的歷史必然，強調中國今天的成就是中國人民努力所得，「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更不是別人恩賜的」，在國際上主張「以禮待人、合作共贏」，反對「恃強凌弱、唯我獨尊」。[2]此於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即將在1月30日率團赴美進行關鍵的貿易談判之際，美中經濟雙強各執一詞隔空交鋒場景，再次成為達沃斯論壇盛會中最主要焦點。
貳、安全意涵
一、美國強調透過實力與聯盟以因應中國威脅
蓬佩奧在達沃斯論壇表示，經濟安全就是國家安全，並援引美國前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名言：「和平需要透過實力」，強調透過實力（strength）才能創建強大的經濟與自由繁榮，接著例舉當今國際社會所面臨的四大威脅：北韓核武計畫；伊朗外交冒險主義；中國以「國家為核心的經濟模式」（China’s state-centered economic model)，對外侵擾鄰國，對內威權統治；以及極端伊斯蘭恐怖主義。他表示美國對這些威脅的處理都有著具體進展，但強調這不是美國所獨力能完成的，而需要建立在以美國為核心的國際間聯盟（coalition）共同來因應處理。在提及中國威脅時，蓬佩奧認為美中「超強衝突」（superpower conflict）是可以避免的，因為雙方仍在尋求共同合作的可能，但美國也正聯合亞洲盟邦及世界其他國家重新檢視與中國的關係。在以推動全球化經濟整合與開放社會為目標的達沃斯論壇，與會的國際金融家索羅斯（George Soros）提出其觀察並警告說：「威權政府將人工智能作為控制手段，這對開放社會構成致命威脅。中國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威權政權，但卻是其中最富有、最強大、技術最先進的」。[3]蓬佩奧在論壇中雖對即將進行的美中貿易談判表示樂觀，但其將中國、北韓、伊朗、伊斯蘭恐怖主義並列為全球與美國的最主要威脅，並主張透過實力與國際間聯盟共同加以因應，正充分顯示美國對中國崛起威脅的警覺。
二、王岐山提出「五要」不點名批判美國
面對美國對中國威脅的指控，在1月23日中國官媒《新華社》六稿連發，報導王岐山於達沃斯論壇的致辭以表達中國立場，在最後一篇〈以全人類命運與共的視野和遠見，共同構建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的全球架構〉則援引王岐山發言，總結強調「五要」不點名批判美國的單邊霸權主義：「要守住全人類安全的底線」、「要尊重各國主權」、「要堅持多邊主義」、「要維護社會公平正義」、「要改善政策環境」。[4]王岐山認為經濟全球化是歷史必然，發展的不平衡終須靠發展來解決，應在做大蛋糕的過程上尋求更好地切分蛋糕的辦法，把自己問題推給別人是無法解決問題的。面對問題時，他強調「中國的選擇是堅定不移把自己的事做好，堅持發展是第一要務」。
王岐山同時指出，在單邊主義、保護主義、和民粹主義蔓延國際氣氛下，中國表示「推動全方位對外開放，促進『一帶一路』國際合作，構建更高層次的開放型世界經濟，建設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係」。王岐山在論壇發言，明顯地想將中國定位為經濟全球化與國際多邊主義的捍衛者，用以對比川普政府「美國優先」單邊的貿易保護主義經濟政策。針對整體中美關係的前景，王岐山表示：「中美經濟誰也離不開誰，這已經是現實，因此結論就是互利共贏，鬥則兩傷，合則兩利，這就是基本判斷」。其實當王岐山準備前往達沃斯論壇之際，中國在1月21日公布其2018年經濟成長率為6.6%，創下28年來的新低歷史紀錄。同日，習近平於「省部級主要領導專題研討班」上，首度示警中共在「政治、意識形態、經濟、科技、社會、外部環境、黨的建設」七大領域存在巨大風險，強調中共必須「增強憂患意識，提高防控能力，著力防範化解重大風險」。習近平罕見地示警，反映出中美對抗已嚴重影響中國經濟發展，中共現正面臨內外交逼的沉重壓力。
參、趨勢研判
一、中國將繼續堅持以「國家為核心的經濟模式」
當蓬佩奧指出中國的威脅，主要來自其以國家為核心的經濟發展模式，其實這已在挑戰中國堅持共產黨領導下社會主義根本的政治經濟制度，這也讓雙方的競爭進入難解的意識形態鬥爭。習近平與川普於2018年12月在阿根廷G20峰會同意貿易戰暫時停火以利雙方進行談判以來，對增加中國對美國商品的進口以縮小對美貿易逆差，美中似已達成共識。根據報導，中國承諾在未來六年內，將對美採購一兆美元貨品，預計在2024年以前將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降低為零。但相較於美中兩大經濟超強間經貿緊張的主要來源相比，貿易赤字其實只是次要問題。
如今美國以「經濟掠奪者」為名，指控中國以國家為核心的經濟發展模式，並要求中國在諸多經濟政策上進行「結構性」改變，才是真正問題所在。1月底在華盛頓展開的中美貿易談判，中國或將在智慧財產權、經濟歧視、關稅保護、政府補貼政策上，基於美國壓力與正視市場經濟因素對國家經濟發展重要性下，根據自己需求對美國做出一定程度的讓步妥協。但中國仍將繼續堅持以國家為核心的經濟發展模式，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這也如王岐山在論壇所說，「不能僅僅以發達國家、個別國家的安全、標準要求全世界。要尊重各國主權，不搞技術霸權、不干涉他國內政」。
二、美中關係在川普主政下將展現競爭多於合作態勢
經貿議題是當今美中全球博弈的核心。對川普政府而言，在秉持「成長優先政策」（pro-growth policy）原則下，將持續對中國施壓，對內壯大美國經濟以轉移國內對政府的不滿，對外展示美國所領導的國際政經秩序，其成果也將為川普在尋求2020總統連任時的關鍵。對習近平而言，經濟成長放緩已成事實，中國也將開始追求重質而不重量的成長，但在面臨美國經貿壓力做出讓步時，如何降低其衝擊與負面觀感，已成為美中貿易談判時的觀察重點。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在達沃斯論壇中呼籲，在考量本國利益時，應當顧及別國利益，並據此創造雙贏契機。透過多邊主義的合作與共享觀念，才能有效解決國家爭端，促進世界的繁榮發展。[5]美中雙方在經濟發展方式、價值體系、和政治制度等根本問題上針鋒相對，注定美中衝突的格局。但雙方的衝突也不致到勢不兩立的地步，因為兩國在經貿、安全、與國際秩序上，仍有許多合作的空間。特別是在全球化框架下，當美中兩國都將解決國內問題放到最優先位置上時，經貿議題勢將成為彼此國家利益的焦點，這也將使美中關係呈現以競爭為主、合作為輔的態勢，讓雙方目前的競爭局限在可管控範圍。
[1] Michael R. Pompeo, “Remarks to the World Economic Forum,” U.S. Department of State, January 22, 2019, 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remarks/2019/01/288524.htm. 2019年1 月 17 日，美國國防部公布《飛彈防禦檢討》（Missile Defense Review）報告中，將北韓、伊朗、俄羅斯、中國等四國，列為對美國飛彈威脅之國家。2019年1月29日，美國國家情報總監丹尼爾科茨（Daniel Coats）在參議院情報委員會的《美國情報機構之全球威脅評估》（Worldwide Threat Assessment of the US Intelligence Community）聽證報告中，在全球與區域安全上，將中國與俄羅斯列為對美國最主要威脅兩個國家；在其他安全議題（如網路資訊安全與大規模毀滅武器等），中國、俄羅斯、伊朗、北韓、與恐怖主義，則是分別被提及的五個主要威脅來源。Daniel R. Coats, “Statement for The Record: 2019 Worldwide Threat Assessment of the U.S. Intelligence Community,” Office of the Director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 January 29, 2019, https://www.dni.gov/index.php/newsroom/congressional-testimonies/item/1947-statement-for-the-record-worldwide-threat-assessment-of-the-us-intelligence-community
[2] 〈王岐山出席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2019年年會並致辭〉（全文），《人民網》，2019年1月24日，http://cpc.people.com.cn/BIG5/n1/2019/0124/c64094-30589271.html。
[3] “China’s Xi Jinping ‘most dangerous’ to free societies, says George Soros,” BBC News, January 24, 2019, https://www.bbc.com/news/business-46996116
[4] 《新華社》這六稿其標題分別為：〈王岐山：歷史、文化和哲學的考量是瞭解中國的一把鑰匙〉、〈王岐山談新中國70年上下求索之路〉、〈王岐山談歷史給我們的五個啟迪〉、〈王岐山回顧經濟全球化歷程〉、〈王岐山：發展的不平衡要靠發展來解決〉和〈王岐山：以全人類命運與共的視野和遠見，共同構建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的全球架構〉。「五要」分別為：「要守住全人類安全的底線，逐步探索建立相關規則和標準，同時為科學發現和技術創新、推廣和利用留下廣闊空間。平衡照顧各國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利益，不能僅僅以發達國家、個別國家的安全、標準要求全世界。要尊重各國主權，不搞技術霸權、不干涉他國內政。要堅持多邊主義，構建和平安全、民主透明、包容普惠的技術規則體系和國際合作新框架，使全人類都能從技術創新中受益。要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確保技術創新由人類主導、為人類服務、符合人類的價值觀。要改善政策環境，促進社會繁榮穩定」。
[5] 〈默克爾含蓄批評特朗普〉，《FT中文網》，2019年1月24日，http://big5.ftchinese.com/story/00108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