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四篇對中政策演講後北京的因應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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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0年8月24、25日，中共《新華社》與《人民日報》兩大官媒先後刊載同一篇3萬餘字的長文《蓬佩奧涉華演講的滿嘴謊言與事實真相》。該文針對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7月23日的演講，挑出26個觀點逐一批駁，此一動作引發各方矚目。此時中國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自8月25日起至9月1日，訪問義大利、荷蘭、挪威、法國、德國五國。旨在強調中歐並非競爭對手，而是戰略合作夥伴，希望瓦解蓬佩奧拉攏歐洲反中的攻勢。此外，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才剛完成新加坡（8月19至20日）與韓國釜山（8月21至22日）的訪問，隨即宣布於9月1日訪問緬甸後，前往西班牙、希臘，尋求加強與歐盟及歐洲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
中共官媒的高調批美及高階外交官員在疫情期間不尋常的密集出訪，與近期美中緊張情勢升高，特別是從6月底到7月底，美國高階官員發表的四篇對中國政策演說（以下簡稱「美四篇」）有密切關係。本文將分析「美四篇」的意涵、北京當局的各種回應，並研判未來美中關係的發展趨勢。
貳、安全意涵
從6月24日到7月23日一個月內，美國先後由國家安全顧問歐布萊恩（Robert C. O’Brien）、聯邦調查局局長雷伊（Christopher Wray）、司法部長巴爾（William P. Barr），及國務卿蓬佩奧（Michael Pompeo）發表了四篇對中政策演說。[1]歐布萊恩的第一場演講就已預告將有一系列四篇演講，顯然是川普政府針對中共當局的重大政策宣告。中共對這四篇演講的回應，則反映北京當局的認知與判斷，王毅、楊潔篪出訪的成效，對吾人研判後續美中關係的發展，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一、「美四篇」呼籲民主國家結盟強力反制中國
「美四篇」直白承認美國過去數十年對中政策的錯誤。過去美國認定，貿易與投資除了讓中國更為繁榮，也將促使其政治體制走向開放與自由化。中共終會滿足人們對民主的渴求，對外也會變得更友好。但數十年的交往政策並未帶來前述改變。「美四篇」細數中共當局對西方國家採取的各種惡質甚至非法的手段，並指中共已成自由世界的首要挑戰，習近平是破產的極權主義意識形態的真正信仰者。如果自由世界不改變共產中國，共產中國將侵蝕自由世界，並顛覆各國辛苦建立的基於規則的秩序。蓬佩奧並表示，改變共產中國的唯一方式，就是要以中國領導人的表現為基礎來採取行動。對於中國，「必須不信任，而且要核實」。他並呼籲結合聯合國、北約、七國集團、20國集團的力量，建立民主聯盟，共同改變中國。
「美四篇」並非即興之作，而是川普政府醞釀已久的政策調整。2018年10月，美國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在哈德遜研究所演講，正式宣告將對中國採取強勢作為。但演講末尾，彭斯仍希望中國領導人改變路線，回歸「改革開放」與更加自由的精神，並對美國展現全新的尊重。隔年10月，彭斯在威爾遜中心演講，強烈抨擊中國人權政策及貿易策略，並稱美國不再期待僅靠經貿交往就能改造威權中國，美國已將中國視為戰略和經濟對手。6天後，蓬佩奧在哈德遜研究所的演講，首度指出「今天中國的共產黨政府並不等同於中國人民」，表示「終於認識到中共真正敵視美國和美國價值觀的程度、中國更惡劣言行及其對美國的影響」，並呼籲「我們要共同努力，從各方面直接對抗來中國的各種挑戰」。[2]從這幾篇演講，就可清楚看出美國對中政策變化的軌跡。
二、中國密集聯繫主要國家後釋出和解訊號
「美四篇」發表後，王毅自7月24至29日，接連與德、英、法、日等國外長通話或視訊會晤，闡述中國對中美關係的立場，指控美國「企圖徹底打斷中國的發展進程，為此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毫無底線」，並呼籲各方警惕美國把世界引向「新冷戰」。[3]其通話密度之高相當罕見，頗有緊急因應的味道。數日後，在北戴河會議期間，中共外交高層先後向美方釋出了和解訊號。
8月4日，駐美大使崔天凱在亞斯本安全論壇表示，中方不希望美中緊張關係進一步升高，兩國應該相互合作而非對抗。8月5日，王毅接受《新華社》專訪表示，當前中美關係正面臨建交以來最嚴峻的局面，但中方堅決反對人為製造所謂「新冷戰」，沒有意願也沒有興趣與美方打「外交戰」。王毅並稱，有必要為中美關係建立四大框架（即明確底線，避免對抗；暢通管道，坦誠對話；拒絶脫鉤，保持合作；放棄零和，共擔責任）。 8月7日，楊潔篪在《新華社》發表署名文章〈尊重歷史面向未來 堅定不移維護和穩定中美關係〉稱，中美合作從來都是互利共贏的，合作是雙方最好的選擇。
參、趨勢研判
一、美國持續外交攻勢王毅訪歐之行難堪
在發表被BBC稱為開啟新冷戰的「新鐵幕演講」前，蓬佩奧於7月20至22日訪問英國、丹麥。21日，美國勒令中共關閉其駐休士頓總領事館。8月4日，美國衛生部宣布，部長阿札爾（Alex Azar）將於8月9至12日訪台。8月11日起5天，蓬佩奧造訪捷克、斯洛維尼亞、奧地利、波蘭等四國，繼續敦促歐洲與中國對抗，並與斯洛維尼亞簽署排除「不可靠」5G網路供應商的聯合聲明。
8月底至9月初，王毅訪問義、荷、挪、法、德五國。但義大利總理孔蒂（Giuseppe Conte）拒絕與王毅見面，雙方僅用電話簡短交談。義大利外長迪馬尤（Luigi Di Maio）表示，向王毅提到香港問題，強調港人權利及自由必須獲得尊重。加拿大外長商鵬飛（Francois-Philippe Champagne）25日也在羅馬與王毅會面，並面告王毅中國為爭取釋放孟晚舟所採取的「脅迫外交」是行不通的。荷蘭外長布洛克（Stef Blok）也向王毅表示，對北京箝制維吾爾人及香港自由的關切。布洛克在會後聲明表示，香港逮捕新聞工作者和立法會議員、延後立法會選舉1年及北京施行《香港國安法》均令人擔憂。他也關切中國打壓宗教自由，包含穆斯林、基督教和藏傳佛教，及維吾爾族的處境。
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接見王毅後，法國總統府表示，馬克宏就香港形勢及維吾爾族人權向王毅表達憂慮，並表示法國5G網絡建設，傾向選擇易立信（Ericsson）和諾基亞（Nokia）等歐洲解決方案。法國外長勒德里昂（Jean-Yves Le Drian）與王毅會談後，沒有召開記者會。德國外長馬斯（Heiko Maas）9月1日與王毅會面後，也在記者會上當眾要求中國撤消港版國安法，針對王毅對捷克的恐嚇也強硬表明：「威脅不適合這裡」。王毅訪歐期間，抗議團體也如影隨形。王毅所到之處，都能看見港人、維族、藏人、中國異議人士及當地聲援者抗議的身影。
二、中共官員與官媒反擊可能弄巧成拙
面對美國的強勢作為，中共在反擊時避重就輕，稱這是「蓬佩奧等一小撮瘋狂政客的興風作浪」。《新華社》自8月3日起，一連5天刊登「看清美『三無』政客真面目」系列評論，宣稱以蓬佩奧為代表的「美國一小撮造謠抹黑無底線、為政荒謬無下限、搞亂世界無極限的『三無』政客在國際舞台上信口雌黃、興風作浪，試圖把世界引向一場新的冷戰」。楊潔篪8月7日在《新華社》的署名文章，也稱中美關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之一，「絕不能任由美國一小撮政客出於一己私利，把中美關係推到十分危險的境地」。8月13日，中國外交部副部長鄭澤光與美國國會議員視訊溝通時也稱，「堅決反對美國對中國搞污名化、向中國「甩鍋」推責的無理做法」，並且要「堅決阻止美國一小撮政客出於一己私利繼續瘋狂破壞中美關係」。
事實上，「美四篇」代表的是川普政府的重大外交政策，且反制中共已成為美國共和、民主兩黨的共識。8月24、25日，《新華社》與《人民日報》先後刊登《蓬佩奧涉華演講的滿嘴謊言與事實真相》長文，摘錄蓬佩奧演講的26個重點逐一反駁，指責蓬佩奧「全盤否定中美關係，惡意攻擊中國共產黨領導和中國政治制度…散佈『中國威脅論』，妄圖挑動拼湊國際反華聯盟，遏制中國發展」。但兩大報連續兩天的長文批判，事實上是將蓬佩奧演講的重點呈現給高度資訊管制下的中國民眾，使他們得以瞭解美國對中共政權的強烈批判，並思考為何美國政府要在全球構建反共聯盟。這一推播也可能驅使更多中國民眾翻牆一睹「美四篇」的全文，可能反而助長中國民眾的「反抗意識」。
肆、結語
美中高階外交官接連訪問歐洲，而北京宣稱美國推動「新冷戰」，企圖鞏固與歐洲關係，並挑起各國反感；北京也揚言將嚴厲懲罰歐洲所謂的「反華勢力」。但歐盟與北約在2019年先後宣布，視北京為經濟競爭者與系統性的對手，歐洲各國對中國處理新冠肺炎的方式，及北京在香港強推國安法的行動多有不滿，因此已有不少國家回應美國呼籲，決定不允許華為參與5G網路基礎設施建設。王毅強烈反對捷克參議院議長維特齊（Milos Vystrcil）訪問台灣，並揚言要他「付出沉重代價」，證明了先前中共對捷克前任參議院議長柯佳洛（Jaroslav Kubera）的威脅施壓行徑，在「美四篇」演講之後沒有任何收斂。8月31日捷克外長佩崔切克（Tomáš Petříček）反批中國「過分」，並表示將召見中國大使要求解釋。 法國外交部發言人9月1日表示，與捷克共和國站在一邊，不能接受中國對捷克發出的威脅。德國外長與王毅會面後，在記者會上聲援捷克，並表示不能接受中國對捷克發出的威脅。同日，斯洛伐克總統查普托娃（Zuzana Caputova）也透過推特表示，不能接受中共對歐盟成員及其代表的威脅。
世界可能不會出現冷戰式對抗的「反中聯盟」。但北京的威脅利誘與蠻橫作為，已經引發各國高度關注與不滿。以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為核心的「印太戰略」，及正在強化合作可能納入日本的「五眼聯盟」，可望成為美國的主要友盟國家。在美中關係轉變的關鍵時刻，台灣政府宜保持穩健作為，一方面避免兩岸情勢升高，另一方面堅持與價值理念相近國家持續合作，以持續對國際社會做出貢獻，並維繫台灣的生存與發展。
[1] 近期美國四篇對中政策演講請見 Robert C. O’Brien,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Ideology and Global Ambitions,” White House, June 26, 2020, https://reurl.cc/3L55ej; Christopher Wray, “The Threat Posed by the Chinese Government and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to the Economic and National Security of the United States,”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 July 7, 2020, https://reurl.cc/q8110n; “Attorney General William P. Barr Delivers Remarks on China Policy at the Gerald R. Ford Presidential Museum,” U.S. Department of Justice, July 16, 2020, https://reurl.cc/Q366ZO; Michael R. Pompeo, “Communist China and the Free World’s Future,” U.S. Department of State, July 23, 2020, https://reurl.cc/x0EE6V.
[2] “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Pence on the Administration’s Policy Toward China,” U.S. White House, October 4, 2018, https://reurl.cc/WLXXGD; “Remarks by Vice President Pence at the Frederic V. Malek Memorial Lecture,” U.S. White House, October 24, 2019, https://reurl.cc/zzWWYQ; “2019 Herman Kahn Award Remarks: U.S. Secretary of State Mike Pompeo on the China Challenge,” Hudson Institute, October 30, 2019, https://reurl.cc/0Oxx1A.
[3] 〈王毅：中美關係目前面臨的困難完全是美方一手造成的〉，中國外交部，2020年7月24日，https://reurl.cc/e8mmpL；〈王毅：面對蠻橫無理的美國，中國將作出堅定而理性的回應〉，中國外交部，2020年7月28日，https://reurl.cc/k0LLpb。
[4] 〈王毅聲稱要維特齊付出代價 捷克外長反批中國過分〉，《中央社》，2020年8月31日，https://reurl.cc/9X5G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