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岸田訪問烏克蘭檢視日本外交政策走向
2023.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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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3月22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訪問烏克蘭首都基輔,期間除赴布查鎮(Bucha)悼念屠殺受害者,並與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實施會談。由於本次出訪行程係日本戰後領導人首次親赴戰地,凸顯日本對烏克蘭之高度支持,此舉是否意味日本對外政策轉向,殊值關注。
貳、安全意涵
一、岸田訪烏的消極目的:擺脫尚未出訪基輔之負面評價
烏克蘭危機爆發初期,日本對於戰事尚抱持觀望態度,無論是援助烏克蘭或制裁俄國方面,日本政府反應均略顯遲緩。烏克蘭政府於戰事初期公布之感謝國名單中獨漏日本,即是最為顯著的例證之一。日本政府雖解釋該名單之對象為「供應烏克蘭軍事武器之國家名單」,然而拒絕供應烏克蘭武器的保加利亞,及與俄國維持良好關係的土耳其亦在感謝名單之列。[1] 上述現象凸顯烏克蘭危機初期,日本政府在援助烏克蘭的形式及力道上均存在問題。
另一方面,日本對外戰略係以先進國家集團為中心,尤其七大工業國集團(G7)更是日本遂行對外戰略之重要平台。自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除日本以外的G7國家首長均已親赴基輔訪問,使日本在G7國家聲援烏克蘭力度上敬陪末座。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即將於今年5月主辦G7廣島峰會,若在聲援烏克蘭議題上大幅度落後其他與會成員國,屆時勢必對日本主導議題之能力產生負面影響。
對於岸田訪問基輔行程,日本主要媒體日本經濟新聞以「岸田被迫首度訪問戰地」評之。[2] 在非戰憲法及專守防衛等諸多限制下,日本元首親赴戰地聲援受侵略國家,本屬值予高度評價之創舉。然而主要媒體以「被迫」評論本次出訪行程,而岸田又是G7成員國中最後訪問基輔者,突顯其行程之消極目的係在消弭尚未出訪基輔之負面評價。
二、岸田訪烏的積極目的:維持主導議題能力及平衡中國勢力
日本當前面臨最大之軍事威脅源於中國,由於日本無力獨自應對中國,美國在亞洲事務上又時常留下權力真空,故日本除強化自主防衛能力外,更試圖將中國威脅訴諸國際社會。在上述前提下,若日本欲在「台灣有事」乃至「日本有事」時獲國際社會奧援,更不能自外於烏克蘭危機。此前,中國政府甫提出應對烏克蘭危機的和平方案,惟烏克蘭官方迄今尚未正面回應。[3] 然而在岸田訪問期間,烏克蘭熱切回應日本提出之各項援助。此外,在日本及烏克蘭政府提出的共同聲明中,不僅強調「俄國入侵烏克蘭不僅對歐洲及大西洋地區造成影響,甚至可能危及印度太平洋等其他地區之和平與安定」,在聲明最後更置入「日本及烏克蘭元首深切體認歐洲、大西洋地區與印太地區之和平穩定密不可分,反對以力量改變現狀,並敦促和平解決海峽兩岸問題」等敘述。[4]
由以上聲明內容觀之,烏俄戰事與兩岸關係在地理位置上雖位居歐亞大陸兩端,然而身為台海情勢利害關係者的日本已成功將兩者進行連結,並達到將中國威脅訴諸國際社會之具體成效。
參、趨勢研判
一、日本將漸在對烏、對俄關係上取得平衡
烏克蘭危機爆發初期,日本於烏俄兩國間面臨重大抉擇。在烏克蘭方面,若日本坐視俄國入侵烏克蘭,則形同默認「以力量改變現狀」,此舉對日本將中國威脅及台海危機訴諸國際社會十分不利。另一方面,日本自安倍政權大幅改善日俄關係以來,雙方在能源供給關係上建立密切合作關係,其後更一度觸及爭議領土歸還事宜。特別是在日俄能源貿易領域,日本基於能源安全之思考,更難以貿然對俄國實施嚴厲制裁。
然而,由烏克蘭及俄國政府反應觀之,日本似乎已同時取得雙方陣營理解。在烏克蘭方面,澤倫斯基以社群網站發布岸田訪問行程,烏國政府亦高度評價岸田的訪問及日本經濟支援。此外,烏克蘭亦逐漸理解日本基於非戰憲法制約無法提供軍事援助。[5] 由澤倫斯基接受日本邀請參與G7廣島峰會觀之,亦反映日本已充分獲得烏克蘭之諒解。而在俄國方面,日本政府於岸田赴烏克蘭前即通告俄國,並在無自衛隊護衛情況下入境。[6] 此外,日俄間的能源貿易並未停擺,此前一度遭擱置的日俄年度漁業談判亦重新啟動。[7] 相較於烏俄戰事爆發初期,日本對援助烏克蘭略顯遲疑,亦陷入是否中斷日俄能源貿易之窘境,日本現已逐漸在對烏及對俄關係上取得平衡。
二、日本外交政策將兼具「戰略平衡」與「價值外交」特色
岸田本次出訪烏克蘭期間,恰與中國領導人習近平訪問俄國時間重疊,凸顯民主國家日本與專制國家中國在外交平台之競爭關係。[8] 而岸田在抵達烏克蘭前已先行訪問印度,並就「自由與開放的印太戰略」(FOIP)提出全新構想。在日本印太戰略的新構想下,日本將強化政府開發援助(ODA)之規模,結合政府及民間力量,在2030年前對發展中國家投入750億美金進行基礎建設。該政策之特點在於高度強調涉及國家安全保障領域之投資,例如確保海洋與空中航行自由之範疇,以及提供預警管制雷達及衛星情報。[9]
值得注意的是,日本的「印太戰略」自構思乃至發展期間一度調整戰略方向,強調願與中國等國家強化合作,採取「兼容」中國「一帶一路」戰略之立場。[10] 其主因在於日本並不願採取在中美兩陣營間擇一的鮮明立場,其戰略更接近在中美間維持「戰略平衡」 的姿態。[11] 換言之,日本在長期採取「戰略平衡」之背景下,過去並不樂見在政府開發援助等外交平台上與中國升高對立關係。然而,綜觀岸田本次訪問烏克蘭行程,以及出訪期間提出的援外政策觀之,日本未來之外交政策走向將不僅止於採取在各方勢力間扮演戰略「平衡者」的角色,未來將更進一步深入涉及「價值觀」之領域,亦即在民主與專制陣營間採取更加明確之立場。
[1]〈日本が「ウクライナ感謝国リスト落ち」していた理由、“千羽鶴カルチャー”で空回り〉,《Diamond Online》,2022年4月28日,https://diamond.jp/articles/-/302439。
[2]〈岸田首相、迫られた初の戦地入り G7議長国の姿勢示す〉,《日本經濟新聞》,2023年3月22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224YE0S3A320C2000000/。
[3]烏克蘭與中國之間雖曾就此議題進行交涉,惟烏方立場傾向於「避免將中國拒於門外,以免中國全面倒向俄國陣營」,參見〈ウクライナ大統領、習氏と会談に意欲 仲裁案「協力も」〉,《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2月25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R24CK10U3A220C2000000/。
[4]〈日本とウクライナの共同声明要旨〉,《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3月22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226VZ0S3A320C2000000/。
[5]〈ゼレンスキー大統領「国際秩序の擁護者である岸田首相を歓迎」…SNSに投稿〉,《読売新聞》,2023年3月22日,https://reurl.cc/mlkEDl。〈訪問受け入れのウクライナ、G7支援増へ日本の関与重視〉,《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3月21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R212DY0R20C23A3000000/。
[6]〈岸田首相のウクライナ訪問、ロシアに事前通告〉,《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3月22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228ZW0S3A320C2000000/。
[7]〈日ロがサケ・マス交渉開始 23年の漁獲量を協議〉,《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3月20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208H80Q3A320C2000000/。
[8]〈岸田首相キーウ訪問「訪ロ中の習氏と対照的」、米報道〉,《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3月21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N214700R20C23A3000000/。
[9]〈岸田首相、インド太平洋のインフラ・安保支援750億ドル〉,《日本経済新聞》,2023年3月20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176JW0X10C23A3000000/。
[10]飯田将史,〈「自由で開かれたインド太平洋」をめぐる日本の政策の展開〉,《問題と研究》,第 50 卷第 1 期(2021 年 3 月),頁 10。
[11]麥可.葛林(Michael J .Green),《安倍晉三大戰略》(新北:八旗文化,2022 年,第1版),頁 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