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欽的新「俄歐安全框架」
2022.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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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1年12月17日,俄羅斯外交部披露已於12月15日分別向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簡稱北約)與美國遞交歷來最全面的安全保證訴求(簡稱「兩份訴求」)。在對北約版本中,要求北約不再東擴且軍事部署退回到1997年5月27日的狀態、不在雙方的鄰國中,部署可以威脅到對方的武器、不挑釁並建立軍事信任機制、停止在歐洲部署中、短程核武、劃定接觸線(contact line)以節制軍事演習之區域等強化俄歐安全的措施;而在給美國的版本中,還加上不得損害對方安全利益的行為。[1]
貳、安全意涵
從兩份訴求來看,普欽(Vladimir Putin)所提出的安全框架大致可以分成平等與不可分割的安全、限制軍備與強化軍事透明度以重建雙邊軍事信任,最後希望北約能退回到1997年以前的範圍,讓北約與俄羅斯間重回以前的緩衝空間,以下說明其安全意涵。
一、平等與不可分割的安全
平等與不可分割的安全乃本次俄羅斯最重視的論述,由其列於兩份草案的第一點可見,而這點普欽在2007年慕尼黑安全會議中,抨擊西方讓世界更加不穩定時,也早已提到。俄羅斯的主張乃是根據歐洲安全與合作組織(Organization for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簡稱歐安組織)在1999年《伊斯坦堡文件》(Istanbul Document)和2010年在《阿斯塔納紀念宣言》(Astana Commemorative Declaration)的兩份文件內容。依照這兩份文件的規範,每個「歐安組織」會員國依其演變都享有可選擇自身安全安排的自由,也有權保持中立;每個國家將尊重所有其他國家在這些方面的權利,不以犧牲其他國家的安全為代價來強化自身的安全。[2]就俄羅斯的觀點而言,從西方在1990年代初推動東西德合併時,曾經口頭保證北約勢力不向東德跨進一英吋;[3]到北約五次東擴,直到2008年北約「布加勒斯特會議」中承諾烏克蘭與喬治亞將會加入北約,這些種種作為就是犧牲俄羅斯的安全來強化北約自身的安全,而且俄羅斯對於這些作為的忍讓,並沒有得到相對應的尊重。
.二、重建雙方「軍事信任機制」
普欽認為,北約在俄羅斯邊境附近不斷加強軍事基礎設施,以及在周邊蒐集情報是對莫斯科的主要威脅,[4]且美國取消《中程飛彈條約》(Intermediate-Range Nuclear Forces Treaty)、《開放天空條約》(Open Skies Treaty),並在羅馬尼亞與波蘭部署可發射戰斧巡弋飛彈的Mk-41發射器,[5]都引發俄羅斯重大的安全疑慮。因此,若「軍備競賽」可避免的話,亦符合俄羅斯的利益。俄羅提出強化雙邊軍事信任機制的方式包含:不將對方視為敵手、不得在射程可達對方領土的區域上部署陸基中、短程飛彈、建立熱線、相互通報軍事演習及公海地區發生事故的機制,雙邊應根據國際法;此外,執行領海外和太空中的軍事規劃與演習,以降低會演變成危險狀態的可能性。這些作為對於建立俄羅斯與中歐及東歐國家的安全互信架構具有強化的作用,特別是「恐俄」情緒嚴重的波蘭與波羅地海三國。
.三、北約軍事部署退回1997年狀態的可能性極低
將北約的軍事部署退回到1997年5月27日的狀態,可以為俄羅斯與北約創造相當大的緩衝區,有助於降低俄羅斯與北約的緊張關係。但是此舉會牽涉太多的國家,如北約在波蘭、波海三國、羅馬尼亞與保加利亞等國的部署,對於北約保證中歐和東歐成員國的安全是一大挫敗。況且,從目前拜登已經決定增兵北約與不容俄羅斯置喙哪一國可加入北約的強硬態度來看,西方國家答應俄羅斯撤軍的可行性相當低。雖然北約不會正式撤回其在2008年「布加勒斯特高峰會」允許烏克蘭與喬治亞加入北約的承諾,但現實情況是,這兩國在過去13年中,一直被排除在北約之外。
參、趨勢研判
一、持續訴求西方國家不依國際規則以強化俄羅斯正當性
根據俄羅斯的觀點,兩份訴求並非單純來自俄羅斯的要求,而是根據過去多邊的法律文件,像是《聯合國憲章》的宗旨和原則(purposes and principles of the Charter of the United Nations)、「歐安組織」的三份文件:1975年的《赫爾辛基最終法》(the 1975 Helsinki Final Act of the Conference on Security and Co-operation in Europe)、1994 年的《政治軍事安全行為準則》(Code of Conduct on Politico-Military Aspects of Security)與1999 年《歐洲安全憲章》(Charter for European Security)、北約與俄羅斯之間的兩份文件:1997年《俄羅斯—北約基本法》(the 1997 Founding Act on Mutual Relations, Cooperation and Security between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NATO)、2002年的《羅馬宣言》(Rome Declaration-“Russia-NATO Relations: a New Quality”)等。俄羅斯對於美國與部分歐洲國家,不循國際組織通過決議而逕行動武的做法相當不以為然並多次批評,例如1999年北約轟炸南斯拉夫事件、2003年美國與英國發動的伊拉克戰爭等,都成為俄羅斯宣傳西方國家不依照國際規則的材料。
二、強化不對稱武器的發展
從本次俄軍屯兵烏克蘭邊界後,西方嚴肅面對俄羅斯訴求的經驗來看,俄羅斯未來應該會採取類似「極限施壓」的策略,來迫使西方讓步。俄羅斯這幾年在軍事科技上發展不對稱武器,為其強硬回應北約東擴的態度提供相當的底氣。除了傳統的核武威懾外,這些不對稱武器乃西方尚未發展出、或尚未發展有效的反制措施的科技,包含極音速飛彈、無人核動力潛艦等。透過這些武器所產生的不對稱作戰優勢,進而創造俄羅斯在國際談判中的有利地位。
附表、2021年12月15日俄羅斯提出對北約與美國的安全協議草案
議題 | 對北約草案 | 對美國草案 |
平等和不可分割的安全 | 1. 合作、平等和不可分割的安全原則指導其關係。不得單獨地、在國際組織、在軍事聯盟或聯盟內,以犧牲其他締約方的安全為代價,來加強其安全。 | 2. (1)雙方應在不可分割、平等和安全不受減損的原則基礎上進行合作。 |
北約不再東擴 | 6. 北約所有成員國承諾避免進一步北約擴大,包括烏克蘭和其他國家的加入。 | 4. 美國承諾防止北約進一步向東擴張,並拒絕前蘇聯國家加入。 |
軍事部署退回到1997年5月27日的狀態 | 4. 俄羅斯聯邦和1997年5月27日前的北約成員國不得在歐洲其他國家領土上部署軍隊和武器,除非該部署在1997年5月以前已有。但若在所有締約方皆同意的情況下,且該部署可消除一個或多個締約方的安全威脅,則得以排除。 | |
不在雙方鄰國部署可以威脅到對方的武器 | 5. 各方不得在射程可達對方領土的區域上,部署陸基中、短程飛彈 |
5. (i)雙方應避免在另一方所認定的受國安威脅的區域部署武裝部隊和武器,除非部署在締約方的國家領土內。 5. (ii)雙方應避免在國家領空和領海以外,且可攻擊對方的區域中,進行配有核或非核武器的重型轟炸機飛行,或部署任何類型的水面艦艇。 |
不挑釁並建立軍事信任機制 |
2. (i)各方應利用雙邊或多邊緊急磋商機制,如北約-俄羅斯理事會;(ii)雙方定期、自願交換對當下威脅和安全挑戰的評估,相互通報軍事演習和演習。應使用所有現存的信任機制和工具,以確保軍事活動的透明度和可預測性。(iii)建立電話熱線。 3. (i)雙方重申不將對方視為敵手。(ii)雙方應就在公海(主要是波羅的海和黑海地區)發生事故的機制保持對話,並加以改善。 |
5.(iii) 雙方應保持對話和合作,並改進其機制,以防止在公海上進行危險的軍事活動,包括商定軍艦和飛機之間的最大距離。 |
停止部署中、短程核武 | 5. 各方不得在射程可達對方領土的區域上,部署陸基中、短程飛彈 | 6. 雙方承諾不在本國領土之外以及在本國領土但飛彈射程可達對方的區域內,部署陸基中程和短程導彈。 |
劃定接觸線以節制軍事演習的區域 | 7. (ii)為避免意外,俄羅斯和北約成員國不得在雙方邊界線兩側所商定的接觸線(Contact line)內進行旅級以上的軍事演習或其他軍事活動。 | |
周邊國家的軍事行為 | 7. (i)北約成員國不得在烏克蘭以及東歐、南高加索和中亞其他國家的領土上進行任何軍事活動。 | 4. (ii)美國不得在非北約成員國的前蘇聯國家領土內建立軍事基地,且不得將其基礎設施用於任何軍事活動或與其發展雙邊軍事合作。 |
安全利益 | 3. 雙方不得利用其他國家的領土準備或實施對另一方的武裝攻擊、或其他影響另一方核心安全利益的行動。 | |
核武限制 |
7. (i)各方應避免在本國領土外部署核武,並在本條約生效時已部署在本國領土外的核武送回其領土內,並且拆除在其領土外部署核武器的所有基礎設施。 (ii)各方不得培訓非核武國家的軍事和文職人員使用核武。雙方不得為一般部隊進行核武演習或訓練。 |
資料來源:“Agreement on Measures to Ensure the Security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Member States of the 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December 17, 2021, https://mid.ru/en/foreign_policy/rso/nato/1790803/; “Treaty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nd the Russian Federation on Security Guarantees,” 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December 17, 2021, https://mid.ru/ru/foreign_policy/rso/nato/1790818/?lang=en.
註:表格內的數字乃原草案條款的編號。
[1] 〈俄外交部公佈俄羅斯與美國和北約關於安全保障的條約草案〉,《俄羅斯衛星通訊社》,2021年12月17日,https://big5.sputniknews.cn/20211217/1034993438.html。
[2] 1999年《伊斯坦堡文件》的第8條和2010年在《阿斯塔納紀念宣言》的第3條都曾經提到 平等與不可分割安全的原則,詳見“Istanbul Document 1999,” OSCE, 1999, https://www.osce.org/mc/39569; “Astana Commemorative Declaration: Towards a Security Community,” OSCE, 2010, https://www.osce.org/mc/74985.
[3] 為了說服蘇聯接受東西德合併,時任美國國務卿貝克(James Backer)曾於1990年向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口頭承諾,北約不會向東推進一英寸(NATO's jurisdiction would not shift one inch eastward from its present position),詳見Mary Elise Sarotte, “A Broken Promise: What the West Really Told Moscow about NATO Expansion,” Foreign Affairs, Vol. 93, No. 5, (2014), p.92.
[4] “Стратегия национальной безопасности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Официальные сетевые ресурсы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оссии, pp. 11-14, http://static.kremlin.ru/media/events/files/ru/QZw6hSk5z9gWq0plD1ZzmR5cER0g5tZC.pdf.
[5] 有關Mk-41發射器的爭議在於,美方宣稱該發射器僅能用在飛彈防禦系統,但俄方不採信美方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