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模數位監控與中國內部安全
2018.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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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18年10月30日,《南華早報》報導中國的大規模數位監控系統,特別是在農村施行之「雪亮工程」,稱支持者主張其可有效打擊犯罪,反對者則憂心公民自由權受侵犯。「雪亮工程」源於2015年中國政府宣示以數位監控加強公共安全的政策文件,目標則是於2020年實現「全域覆蓋、全網共享、全時可用、全程可控」。[1] 由此,「雪亮工程」於2016年試行,而被寫入2018年1月2日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時值美中戰略競爭,美國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於10月4日的哈德遜研究所演說中,批評中國之「社會信用評等」制度將控制人類生活每一個面向;美國駐聯合國大使海莉(Nikki Haley)則於10月15日的演說中,指控中國於新疆設置之「再教育營」為歐威爾(George Orwell)描述之反烏托邦。中國對其社會的大規模數位監控乃引發外界新一波的關注。
貳、安全意涵
一、大規模數位監控技術旨在實現人民之自我與相互監督
中國迄今有若干大規模的數位監控計畫(如附表),應用並整合各式技術:以遍布街頭的監視器進行人像辨識,近期「天網工程」更宣稱其人臉辨識功能達到每秒比對30億次,一秒鐘即能將中國人口過濾一遍;監視器與民眾之數位電視與手機結合,可實現即時監控與「一鍵報警」;車牌識別系統、手機定位系統、環境監測、出入口控制、交通管理、電子票據等系統的建置與整合,結合對人與物的管理;對網路資訊的過濾與言論的監控,則箝制人們的思想。在大數據、深度學習與演算法等技術輔助下,這些數位監控技術將個人置於國家機構的掌控之下。以受中國嚴格管控的新疆來說,維吾爾及其他少數族群被迫在手機裝設監控軟體並在車內安裝定位系統;新疆自治區政府亦收集民眾之聲紋、指紋、虹膜與DNA資訊,並在民眾住屋張貼QR Code以利盤查。這些數位監控技術的應用與設備(如手持之手機資料破解與汲取裝置)的購置往往先於新疆試行後,再推廣至其他省分。詹姆士敦基金會(Jamestown Foundation)的報告指出,2016-2017年間,新疆用於內部安全建設的預算增加近200億人民幣,成長213%。[2] 「天網工程」與「雪亮工程」等系統並不只是藉由國家權力的直接壓迫而改變個人的行為。大規模數位監控的理想效果毋寧是透過監視器的布建,使民眾產生隨時受到國家警政機構監視的認知。此一認知形成之後,無論監視器是否有效運作,個人都將因「暴露於國家目光之下」的壓力,以及姓名和照片遭公開的恥辱與恐懼,而改變自身行為;尤有甚者,民眾之間亦可能相互監督及糾舉。
二、大規模數位監控以利益與身分的創設換取公眾的服從
中國除了以威權體制維持大規模的數位監控體系,也藉由「正面」價值的創造換取社會的服從。2018年4、5月間,中國警方藉「天網工程」在歌手張學友的三場演唱會上拘捕三名逃犯,並以此宣傳該系統對社會安全的貢獻;中國地方政府在宣傳「雪亮工程」的成效時,亦每每以犯罪與社會秩序問題的大幅減少作為依據,這也是民眾接受此一系統的主因。除此之外,中國政府亦將結合數位監控體系與「社會信用」評等制度。後者由中國國務院於2014年提出,預計於2020年全面實施,從「政務誠信、商務誠信、社會誠信和司法公信」四個層面著手,「提高全社會的誠信意識和信用水準」。[3] 該制度蒐集個人在繳稅、金融交易、社會秩序、教育等34個面向之資料,經評比後賦予個人等級或分數,並進行獎懲。自2018年5月1日起,被歸類為「特定嚴重失信」者,將被限制在一定期限内搭乘火車與飛機的資格。中國因此透過等第的創設,鼓勵民眾在其中「力爭上游」。
參、趨勢研判
一、中國持續對外輸出「數位威權主義」
中國是安全與監視科技的最大市場,目前約已裝設1.7億台監視器,至2020年則預計達到3億台。此一需求對內帶動安全防護產業的蓬勃發展,包括一個市值達10億美元的新創公司市場。對外,據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報告,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建構「數位絲路」,在65個受調查的國家中,有18國接受中國企業結合人工智慧與人臉辨識的「智慧城市」與數位監控體系方案;北京亦邀請36國的政府官員與媒體菁英參加諸如「大數據公眾意見管理系統」之訓練課程。[4] 隨著市場與競爭而來的技術與成本優勢,使中國得以影響其他國家的內部安全治理,並可能進而形塑全球在「安全」與「自由」的辯論。
二、中國的大規模數位監控無法實現全面控制
「天網工程」與「雪亮工程」等大規模數位監控系統的成功要素,取決於(一)、人們相信其國家有能力從事全天候與全領域的控制,與(二)、由此而來的秩序、安全與便利,勝過對自由權的限制與隱私的侵害。這兩大要素目前皆面臨限制。針對前者,已有報告指出中國的數位監控技術並未達其宣稱的準確,這也是中國仍需維持龐大警力,且其產品在國際市場削價競爭的原因。[5] 惟儘管如此,中國政府的持續宣傳,以及外界(如彭斯與海莉)對中國的批評,仍發揮使人們相信中國國家監控能力的效果。針對後者,中國層出不窮的維權抗爭事件,則不斷提醒人們既有秩序與安全的代價。因此,即使有科技的輔助,中國仍需不斷投資與建構其內部的安全治理。客觀的評估以及對透明與民主價值的宣揚,仍是對中國政府推動警察國家的反制之道。
附表、中國主要之大規模數位監控系統
|
金盾工程(全[中]國公安工作資訊化工程) |
天網工程 |
雪亮工程 |
提出時間 |
1998年 |
2005年 |
2016年 |
對象 |
網路 |
城市 |
縣、鄉、村 |
性質 |
網路之封鎖、過濾與監控 |
影像監控系統 |
影像監控系統;天網工程的延伸 |
目的 |
建立一個對網際網路的總監控管理中心 |
按照部級、省廳級、市縣級平台架構,從事治安防控 |
以縣、鄉、村三級綜治中心為指揮平台之群眾性治安防控系統 |
資料來源:作者自行整理自網路資訊。
[1]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關於加強公共安全視頻監控建設聯網應用工作的若干意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2015年5月6日,http://www.ndrc.gov.cn/gzdt/201505/ a20150513_691584.html。
[2]Adrian Zenz, “Xinjiang’s Re-Education and Securitization Campaign: Evidence from Domestic Security Budgets,” China Brief, November 5, 2018, https://tinyurl.com/y7vxjx7r
[3]中國國務院,〈國務院關於印發社會信用體系建設規劃綱要(2014—2020年)的通知〉,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2014年6月27日,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4-06/27/content_8913.htm。
[4]Michael Abramowitz & Michael Chertoff, “The global threat of China’s digital authoritarianism,” The Washington Post, November 1, 2018, https://tinyurl.com/y9vvrfxa
[5] Harrison Jacobs, “China’s ‘Big Brother’ surveillance technology isn’t nearly as all-seeing as the government wants you to think,” Business Insider, July 15, 2018, https://tinyurl.com/y9t3kg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