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在印太地區部署中程飛彈的分析
2019.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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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美國國防部長艾斯培(Mark Esper)在美國退出美俄《中程核武條約》(Intermediate-range Nuclear Forces Treaty, INF Treaty,通稱《中程飛彈條約》)的翌日(2019年8月3日)到訪雪梨時表示,美國希望早一點在亞洲地區部署陸基中程飛彈。雖未明言計劃部署飛彈的國家和地點,但表示將持續與盟國溝通。有媒體指出,部署的地點可能會選在日本、澳洲和關島。[1]
2019年8月18日下午2點30分(太平洋時間),美國在加州聖尼古拉斯島(San Nicolas Island)試射一枚飛行距離超過500公里的陸基型巡弋飛彈。8月22日,聯合國主管裁軍事務的副秘書長中滿泉(Izumi Nakamitsu)在安理會就美國試射中程巡弋飛彈舉行的會議上表示,《中程核武條約》的終結不應成為飛彈研發、籌獲和擴散的一種沒有約束競爭的催化劑。各國都應避免破壞穩定情勢的發展,並在國際軍備管制的共同道路上尋求一致共識。[2]
貳、安全意涵
一、中國的形勢不利但北京立場依然強硬
8月6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在記者會上說,美方不顧國際社會強烈反對,執意退出《中程飛彈條約》,現在又迫不及待地尋求在亞洲部署中程飛彈,恰恰印證了美國退約的真實目的。軍控司司長傅聰強調三點:第一,美國退約的真實目的是自我鬆綁、謀求單方面的絕對軍事優勢;第二,中國對美國在亞太地區部署飛彈堅決反對,不會袖手旁觀,必定會採取反制措施;第三,中方不會參加美方所提中美俄三邊軍備管制談判。[3]8月22日,中國駐聯合國常任代表張軍在安理會也做了相同的表述。
中國的中程飛彈威脅不到美國本土,但能夠打到關島,更可以輕易對俄羅斯形成威脅。美國堅持將中國納入限制中程飛彈談判的一方,其實正合俄羅斯之意。在國家安全的層面上,美國對中國的壓力是顯性的,因為美國駐軍暴露在中國的中程飛彈射程之內;俄羅斯對中國的壓力是隱性的,由於兩國緊緊相鄰,一旦翻臉不認人,俄羅斯面對的飛彈威脅更加直接。因為現在中俄交好,俄方不會在中俄雙邊會議上提出這個問題,卻不斷在美俄間以及聯合國會議中提出來。美國認為它的威脅來自中國發展「反介入和區域拒止」(anti-access / area-denial, A2/AD)能力,企圖把美國海軍推出第一島鏈之外。中國則是希望避免再次發生類似1996年台海危機期間,美國航艦逼近台海的情況。
二、美國以退為進的謀略存在多重目的
美國總統國家安全顧問波頓(John Bolton)在福斯新聞(Fox News)的節目中指出:「我們有意在遠東地區部署傳統彈頭的中短程飛彈,是因為中國已經部署了幾千枚這種飛彈。北京不是締約國,因此他們可以自由部署這類飛彈。這也是川普總統決定退出《中程飛彈條約》的原因之一」。艾斯培強調美國要「全面發展」(fully pursue)新型攜帶傳統彈頭的陸基飛彈系統,以增加其運用傳統武器打擊的選擇性。[4]
由於美國在條約的桎梏下處於不公平的被動態勢,美國退出《中程飛彈條約》具有三個目的,只要達成其中任何一項,都算是一種戰略上的成功:
(一) 美國卸下《中程飛彈條約》的枷鎖之後,從此可以堂而皇之地研發新的中程飛彈,並部署在亞太地區的關島和盟國境內,遏制中國的飛彈威脅,進而扭轉駐韓、日、澳美軍以及有關盟國可能處於受中國飛彈威脅的不利局面。
(二) 美國退出《中程飛彈條約》隨即宣告將在印太地區部署飛彈,目的是迫使中國與美、俄一同坐上談判桌,律定飛彈管理規則,也可能會想畢其功於一役,將北韓、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和以色列一併規範,使各國飛彈納入新的管理體系,促成建立軍備管制的多邊條約。
(三) 美國退出《中程飛彈條約》形同宣告取消研製中程飛彈的限制,也將促成區域軍備競賽。美國擁有財力和科技領先的優勢,亦可透過盟國分攤防衛經費,整體經濟實力獨占鰲頭,通過軍備競賽有利削弱潛在敵國的經濟勢頭。
三、韓國和澳洲不致接受美國部署飛彈
韓國因應美國部署飛彈的考慮因素有兩個:一個是北韓,另一個是中國。前者只要韓美進行聯合軍演,就不斷試射飛彈抗議,一旦美國在南韓部署飛彈,勢必影響北韓與美國談判的意願,不利韓半島的和平進程;後者自2017年3月6日美國部署終端高空飛彈防禦(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 THAAD)反飛彈系統(簡稱「薩德」)以來,就採取一系列反制的措施,導致中韓關係處於低迷狀態。實際上,韓國陸軍擁有並已部署射程500~1,500公里的玄武系列(Hyunmoo-3A, B, C)巡弋飛彈,研判美國並無再於韓境部署中程飛彈的必要性。
澳洲國防部長雷諾茲(Linda Reynolds)在2019年「美澳部長級對話」(Australia-US Ministerial, AUSMIN talks)期間,向媒體明確表示排除美國在澳洲部署中程飛彈的可能性。[5]從地緣的角度觀察,澳洲相對於中國屬於「域外國家」,受到中國直接的軍事威脅較低。從經濟的視角來看,澳洲企圖與中國維持良好的經貿關係,並不希望美國在澳洲部署中程飛彈。雖然,澳洲外交部長潘恩(Marise Payne)對美國表現出開放的態度,恐怕只是一種外交辭令的成分。
參、趨勢研判
一、 在美國屬地及日本部署飛彈的可能性高
關島、密克羅尼西亞的瓜加林環礁(Kwajalein Atoll)以及馬紹爾群島中的威克島(Wake Island)都是美國的屬地,關島是美國在西太平洋的領地中與中國大陸最近的地方,直線距離不到3,000公里;介於關島和夏威夷之間的瓜加林環礁是美國的彈道飛彈試射場,與中國大陸的距離為4,000公里;最遠的威克島距離中國大陸大約4,800公里,都在中程飛彈最大的射程範圍之內,這三個島礁上原本就有美軍的基地,具備了部署中程飛彈的可行性和可能性。
日俄之間存在「北方四島」的領土爭端,美國退出《中程飛彈條約》之後,俄羅斯很可能會在遠東地區和堪察加半島部署更多的飛彈。而中國和北韓的飛彈已讓日本感受到有如芒刺在背的威脅,於是採購兩套陸基型神盾飛彈防禦系統(Mk-41垂發系統)部署於秋田縣和山口縣。美國在8月18日試射的巡弋飛彈即是採用Mk-41發射系統。如果俄羅斯再部署飛彈,日本肯定更加寢食難安,為了因應中國、俄羅斯和北韓的飛彈威脅,研判日方接受美方部署中程飛彈的可能性頗高。
二、大國軍備競賽將朝彈道飛彈發展
聯合國主管裁軍事務的副秘書長中滿泉在安理會上呼籲各國都應避免破壞穩定情勢的發展,並在國際軍備管制的共同道路上尋求一致性。但美、俄為了促成中國及其他國家的中程飛彈和核武器納入管制,研判美國退出《中程飛彈條約》之後,其與俄羅斯簽訂的《新版裁減戰略武器條約》(New Strategic Arms Reduction Treaty, New START)在2021年期約屆滿不再延長的可能性相當高。倘若如此,各國之間將不存在任何有效的軍備管制機制,大國之間的軍備競賽範圍也會從中程飛彈向遠程的彈道飛彈擴散,直到大國各自關切的內容取得調合。
三、中國將為中程飛彈受限而未雨綢繆
中國面臨美、俄希望加入限武談判的壓力,一定會尋找充分的理由抗拒,但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部署中程飛彈之後,勢必給中國的國防安全構成很大的威脅,若不共同接受限武規範,給國家安全帶來的壓力將會越來越大。研判中國最終在其認為公平合理的架構上接受規範的可能性相當高。一方面中國為因應《中程飛彈條約》失效引起的軍備競賽,中國勢必需要未雨綢繆,透過強化核子嚇阻能力以及加強發展反飛彈能力,雙管齊下,研製低當量的戰術性核武、高超聲速飛行器等先進的非核武器以及飛彈防禦系統,以彌補萬一將來中程飛彈真的受到限制所遺下的嚇阻空窗。
[1] Jesse Johnson, “U.S. looks to deploy new missiles to Asia, defense chief says amid tensions with China,” Japan Times, August 4, 2019, https://is.gd/U87LiC。美國與前蘇聯於1987年12月8日簽訂《美國與蘇聯銷毀中程和短程飛彈條約》(Treaty between the U.S.S.R. and the U.S.A. on the Elimination of Their Intermediate range and Shorter-range Missiles),主要是限制美蘇雙方發展和使用射程在500~5,500公里之間的陸基型傳統和核彈頭中短程飛彈,但對空射型和艦射型並未予以限制。
[2] Aaron Mehta, “Watch the Pentagon test its first land-based cruise missile in a post-INF Treaty world,” Defense News, August 19, 2019, https://is.gd/DW0tQR;《安理會會議:聯合國負責裁軍事務副秘書長呼籲就國際軍備控制共同道路達成新的一致》,《聯合國新聞》,2019年8月22日,https://news.un.org/zh/story/2019/08/1040201。聖尼古拉斯島是美國海峽群島(Channel Islands)的八個小島之一,位於加州南部大城洛杉磯長灘(Long Beach)西邊約100公里,該島長14.7公里,最寬5.53公里,面積58.93平方公里,最高點海拔203公尺(203高地),呈西北—東南走向,是專門做為蒐集飛彈射擊數據的檢測場。該島東部為人員支援區和地球物理測量台,東南部有一條10,000呎長跑道的機場,南部的中央位置有一處巡弋飛彈軟著陸區,南部海岸一座突堤碼頭;中央山地靠近島的西側,稜線上設置三處威脅信號發射台和兩處遙測信號台、203高地有一座精準雷達系統和無線電通信站,西北部海邊有一處武器試驗場和一處慣性飛彈撞擊區,北部有一座雙重用途的發射架系統和一座空中目標發射場。研判這次巡弋飛彈是從武器試驗場的陸基型Mk-41發射架發射,設定飛行的距離超過500公里,發射後先向西方飛行再返回島上的巡弋飛彈軟著陸區,完成相關數據的監測和蒐集。
[3] 〈外交部駁斥美防長言論:到底是誰在破壞亞太地區穩定,不言自明〉,《新華每日電訊》,2019年8月6日,版8,http://mrdx.cn/content/20190806/Articel08006BB.htm;〈外交部軍控司司長傅聰就《中導條約》等軍控問題舉行中外媒體吹風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2019年8月6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bxw_673019/t1686553.shtml。
[4] Yonhap, “Bolton links missile deployment to protecting allies in S. Korea, Japan,” Korea Herald, August 7, 2019, http://www.koreaherald.com/view.php?ud=20190807000161; Deb Riechmann, “SECDEF: US has withdrawn from INF, will ‘fully pursue’ development of new missile systems,” Military Times, August 2, 2019, https://is.gd/oGETAJ.
[5] Jane Norman, “Defence Minister says US hasn’t asked to base missiles in Australia to counter China’s strategic ambitions,” ABC News, August 5, 2019, https://is.gd/UYLb1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