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期
壹、新聞重點
2019年9月16至21日,俄羅斯將舉辦四年一次的「中央─2019」(Tsentr-2019)演習,主題為「多國聯合部隊集群遂行打擊國際恐怖主義任務,維護中亞地區軍事安全」。演習分兩階段進行:第一階段,部隊將演練反恐、擊退空襲,並進行偵察和防禦;第二階段,部隊轉向進攻並擊潰假想敵。參與者計有俄羅斯、中國、印度、巴基斯坦、哈薩克、吉爾吉斯、塔吉克與烏茲別克等八國軍隊。演習規模預計約達13萬人,另有超過2萬件武器裝備、600架飛機及15艘船艦參演。演習預定於俄國境內的八個訓練場舉行。若干有單獨計畫的特定演習,則將首次於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 CSTO)成員國之訓練場操演。據俄國國防部聲明,在奧倫堡州(Orenburg Oblast)的托茨基(Totsky)與棟古茲(Donguz)訓練場,以及達吉斯坦共和國(Republic of Dagestan)的阿達納克(Adanak)訓練場,將有多達12,950名兵力參演。其中,俄方達10,700人,其他國家則達2,250人。中國將由解放軍西部戰區派員參與奧倫堡州地區演習,其係76集團軍某重型合成旅,備有04A步兵戰車與96A坦克,此前曾參與「跨越-2015朱日和」演習。中方參演兵力約1,600人,各型武器裝備計300餘件,定翼機和直升機則近30架。 [1]
俄羅斯每年會動員一個軍區,輪流舉辦代號「東方」、「西方」、「高加索」與「中央」的首長司令部戰略演習,以檢驗其四大戰略方向的戰備。此戰略演習向來僅邀請俄國軍事友邦參演,然而中國繼2018年首度獲邀參與「東方─2018」(Vostok-2018)演習後,今年又再度獲邀參與「中央─2019」演習。中國連續兩年參與俄國不邀請外人,而且又是最重要的戰略演習,已證實兩國軍事合作不可同日而語。
貳、安全意涵
一、反恐為參與演習各方最大交集
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the Levant, ISIL)潰敗後並未完全瓦解,殘餘的恐怖分子反倒從敘利亞和伊拉克回流至家鄉,加入其他團體或創建新團體。伊斯蘭國阿富汗分支在當地,乃至於周邊地區均為影響區域穩定的變數,其與跨國毒品走私合流後,危害又更甚。在中亞,伊斯蘭國則正擴大活動領域,並呼籲展開對公眾集會的恐怖攻擊。可見恐怖主義一直是中亞地區揮之不去的陰霾,此即「中央─2019」參演各方縱有齟齬,也願意捐棄陳見參演之故。
「中央─2019」係俄羅斯第四次舉辦的「中央」演習,前三次分別於2008年、2011年和2015年舉行。此一系列演習的規模逐次提升,投入兵力從2008、2011年的1.2萬人,提升至2015年的9.5萬人,再至2019年的13萬人。反恐則為貫穿該系列演習的主題。中國此次的參演有其特殊性與指標性,蓋因此乃其首度參演俄方主導以反恐為名,且又為最高層級之戰略演習。此前中國即長年與中亞及上海合作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SCO,後簡稱上合組織)成員國,透過雙邊、多邊聯合反恐演習打擊此間恐怖主義(見附表)。此次參與「中央─2019」演習,可視為中國在上合組織反恐機制外,另闢多邊反恐合作途徑,既能多管齊下消弭中亞恐怖主義威脅,亦有利於其「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安全保障。
二、中俄藉反恐之名升級軍事合作
中亞地區反恐演習所在多有,除上合組織外,集體安全條約組織與中俄兩國各自主導的反恐演習更比比皆是。中俄兩國常宣稱彼此軍事合作為不結盟、不對抗且不針對第三國,目的即在於為避免外界認定其有軍事結盟意圖。但以中亞反恐演習頻率之高,上合組織反恐機制又已涵蓋中亞地區,中國實無必要與不避嫌地參加俄方以反恐為名,又不邀外人的戰略演習。中國此舉著實令人玩味。
卡內基莫斯科中心(Carnegie Moscow Center)高級研究員加布耶夫(Alexander Gabuev)以爲,「中部─2019」演習是中俄加強合作的一種模式,是對美國發出的信號。其反映歐亞大陸兩個最大的國家照顧彼此利益,結成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夥伴關係,而中俄各自與美國的緊張關係則從中促成。此次演習有其象徵意義,並傳送兩軍合作實現協同性的信號。[2] 可見中俄軍事合作迅速提升實與美國有關。蓋因美國已言明其「印太戰略」(Indo-Pacific Strategy)係針對中國,而俄美因烏克蘭危機而起的衝突,短期內又難以化解,故中俄在聯合抗美上有共同戰略利益。即便「中部─2019」演習一如以往聲明不針對第三方,卻仍有劍指美國之意。
中國此回參與俄方反恐戰略演習亦有深意。上合組織反恐機制運作已久,中國若欲藉此進行政治操作,力道恐有削弱之虞。故中俄此次顯然各取所需,藉反恐之名升級軍事合作,並間接向美國示威。
參、趨勢研判
一、中俄於中亞競逐短期仍「鬥而不破」
俄羅斯向來視中亞地區為其後院,不願他人染指。然而近年俄中兩國在中亞勢力此消彼長,復以中國推動「一帶一路」,使中國在中亞的經濟影響力已經超越俄羅斯。中國欲擴大此間軍事影響力之說亦甚囂塵上。[3] 儘管中國目前仍難以撼動俄羅斯在中亞安全領域的主導地位,俄羅斯也不會坐視不理。此次旨在反恐的「中部─2019」演習,即能視為俄羅斯鞏固其中亞影響力之舉。
據統計,2019年俄羅斯中部軍區計劃舉辦78項戰役和戰鬥訓練,已較去年同期增加19%。2019年10月,俄羅斯主導之集體安全條約組織更將在塔吉克舉行聯合軍演,以及舉行「牢不可破的兄弟情─2019」(Nerushimoe bratstvo-2019)聯合演習。[4] 「中部─2019」演習雖然旨在驗收俄軍2019年度夏訓成果,但從演習場地圍繞中亞,以及在集體安全條約組織成員國境內進行個別演練的布局,亦能看出俄羅斯鞏固強化與中亞國家軍事合作的決心。
中俄在中亞勢力的消長,形成在經濟和安全領域各擁優勢的局面。此一平衡短期間雖不致生變,但中俄仍將競相持續擴大自身於中亞的影響力。惟中俄聯合抗美格局已隱然成形,中俄在中亞又有反恐合作需求,故兩國於此間的競逐短期內仍將「鬥而不破」。
二、中俄軍事合作仍有侷限
中國參與俄羅斯「東方─2018」演習後,外界即密切關注此類戰略演習,是否將如同「海上聯合」系列戰術演習,成為中俄另一個常態軍事合作。此前,中國國防部新聞發言人任國強大校曾謂,中方是否常態化參加俄方戰略演習,需要根據安全需求,並由中俄共同協商;俄羅斯聯邦委員會(Federation Council)國防和安全委員會主席邦達列夫(Viktor Bondarev)則表示,俄中兩國可能定期舉行大規模軍演。[5] 故中國之後是否第三度參與此類戰略演習,將是常態軍事合作與否的重要指標。
中俄聯合抗美的共同戰略利益自不待言,但兩國願為彼此兩肋插刀與否則有討論空間。論者有謂,中俄兩國於其2001年《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訂定彼此有就消除威脅進行磋商的義務,雖未具體提及使用武力,卻也不排除使用武力。儘管該條約與《北大西洋公約》(North Atlantic Treaty)的時空背景不同,但其本質卻不弱於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orth Atlantic Treaty Organization, NATO)的集體防衛規範。中俄維持自身一定的獨立性並組成「不完全的聯盟」,除對彼此有利,亦可提高美國動武侵略的門檻。然中俄兩國皆不願因對方失誤而捲入與己無關的衝突,在緊急關頭置身事外亦不乏前例,除非情勢與己相關才又另當別論。因此,即令俄羅斯「東方」、「西方」、「高加索」與「中央」首長司令部戰略演習成為中俄兩國另一常態軍事合作,中俄軍事合作仍不免受彼此背後政治利害考量的羈絆。
附表、中國與中亞及上合組織成員國聯合反恐演習統計
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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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習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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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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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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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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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作─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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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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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組織首次聯合軍演;中國首次與外軍於境外聯合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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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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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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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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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組織首次多邊聯合軍演;中國首次參與多邊聯合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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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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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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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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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首次成建制、大規模聯合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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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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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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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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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首次於上合組織框架內執法安全部門聯合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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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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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作─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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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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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首次成建制、攜帶武器裝備赴境外與外軍聯合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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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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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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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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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組織首次全體會員國聯合軍演;中國首次派出較大規模陸空軍部隊成建制、攜重裝,遠赴境外參演的聯合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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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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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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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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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於上合組織反恐演習機制化;「和平使命」成中俄聯合反恐演習固定名稱,確立中俄地區聯合反恐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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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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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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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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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方多型主戰裝備首次參與跨國軍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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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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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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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塔、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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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成員國執法安全機關定期輪流舉辦聯合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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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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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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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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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組織首次於塔吉克舉辦之多邊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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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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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防聯合決心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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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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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吉邊防部門首次聯合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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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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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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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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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固發展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提高兩軍共同應對恐怖主義威脅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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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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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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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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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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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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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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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組織首次網路反恐演習且於中國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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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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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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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哈、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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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合組織首次於吉爾吉斯舉辦的軍演,主題為「山地聯合反恐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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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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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3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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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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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吉邊防部門「實戰化」反恐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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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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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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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印、巴、哈、吉、塔、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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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巴入會後之網路反恐演習,且再度於中國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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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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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使命─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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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印、巴、哈、吉、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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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為山地聯合反恐;俄羅斯分享於敘利亞打擊伊斯蘭國實戰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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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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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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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印、巴、哈、吉、塔、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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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首度參演俄方主導之反恐戰略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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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劉蕭翔整理自公開資料。
[1]“Center-2019 drills not aimed against other countries — Russia’s defense minister,” TASS, September 3, 2019, https://tass.com/defense/1076166; “Military contingent of seven states to participate in Russia’s Center-2019 drills,” TASS, August 20, 2019, https://tass.com/defense/1074149; 羅文璇、柯軍、董帥、楊帥、霍俊宇,〈國防部︰中國軍隊將參加俄軍「中部-2019」演習〉,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2019年8月29日,http://www.mod.gov.cn/info/2019-08/29/content_4849375.htm;王世純,〈我軍重型合成旅已抵俄 裝備96A04A將參加中央2019軍演〉,《觀察者網》,2019年9月4日,https://reurl.cc/alvLlX。八個訓練場分别為奧倫堡州的托茨基與棟古茲訓練場、達吉斯坦共和國的阿達納克訓練場、阿斯特拉罕州(Astrakhan Oblast)的阿舒盧克(Ashuluk)訓練場、車里雅賓斯克州(Chelyabinsk Oblast)的切巴爾庫爾(Chebarkul)訓練場、庫爾干州(Kurgan Oblast)的薩法庫列沃(Safakulevo)訓練場、阿爾泰邊疆區(Altai Krai)的阿列伊斯基(Aleisky)訓練場與科麥羅沃州(Kemerovo Oblast)的尤爾金斯基(Yurginsky)訓練場。
[2] Kristin Huang, “China to join Russia in war games as Beijing’s ties to Washington unravel,”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August 22, 2019, https://reurl.cc/xD06lL.
[3]Gerry Shih, “In Central Asia’s forbidding highlands, a quiet newcomer: Chinese troops,”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18, 2019, https://tinyurl.com/y4d6b8g7; Catherine Putz, “Beijing on the Border: What’s China Doing in Tajikistan?” Diplomat, February 26, 2019, https://tinyurl.com/y5mdls93.
[4]李君,〈俄積極籌備「中部─2019」戰略演習〉,《中國國防報》,2019年6月17日,第4版。
[5]〈中俄戰略演習將會常態化?我國防部這樣回應〉,《環球網》,2018年9月27日,https://reurl.cc/oDdrQM;“Large Joint Military Drills By Russia, China Could Become Regular – Lawmaker,” Sputnik International, November 17, 2018, https://sptnkne.ws/jXj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