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對區域經濟安全之影響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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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由東南亞國家協會（the 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簡稱東協）十國發起，[1] 邀請日、韓、中、紐、澳參與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RCEP）於2020年11月15日正式簽署。這個歷經8年談判，人口涵蓋22億，國內生產總值（GDP）總額達26.2兆美元的協議將廢除區域內91%的關稅。協定內容包含貨物貿易、原產地規則、貿易救濟、服務貿易、投資、電子商務、政府採購等20個章節，但在勞工權益與環保方面並無著墨。RCEP將為全球經濟規模增加1,860億美元，GDP增加0.2%。該協議將待至少六個東協成員國和其他五國中至少三國完成各自內部的行政、立法程序後才會實施，目前實施日期未定。不同於《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CPTPP），RCEP關稅減讓幅度較小、減讓時程可拉長至20年、允許各國保護國內農業，因此被認為是較低階的自由貿易協定，但一般咸認RCEP簽署乃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的勝利。[2]
貳、安全意涵
一、東南亞成功帶動東北亞的經貿整合
由於RCEP簽署國間大多已經存在自由貿易協議，如文後附表所示，目前只有「中－日」與「日－韓」間的貿易受RCEP影響較深。例如，東協對於RCEP夥伴國家的平均加權關稅率已經從2005年的4.9%下降到目前的1.8%。[3] 雖然RCEP的關稅減讓幅度不大，但是其完成簽署有兩重意義。首先，東協地區是亞洲未來經貿中心。從過去東協周邊國家，甚至歐洲都積極與東協簽訂FTA，可以知道東協經濟成長眾所矚目。其次，中日韓三邊FTA比RCEP談判還早兩個月開始，但卻遲遲沒有進展，反而讓RCEP彎道超車。中日韓三國在過去八年（2012~2020）僅成功舉辦過4次峰會，其他4次則因政治問題而停辦，前二次停辦（2013、2014）肇因於釣魚台及獨島領土爭議，後兩次（2016、2017）則與韓國部署薩德反飛彈系統及中日關係緊張有關。特別是日本經濟產業省副大臣牧原秀樹（Hideki Makihara）先前曾表示，在沒有印度參與的情況下，日本不會考慮簽署RCEP。[4] 如今這三國能夠因為RCEP而達成原先無法突破的關稅減讓協議，顯見三國對於其他兩國市場相當在意。透過RCEP大規模FTA經濟利益的包裝，可沖淡三國間原有的政治緊張關係，達成東北亞經貿整合。
二、區域經濟互賴更深但衝突可能性不必然降低
RCEP的通過肯定會促進區域內的貿易與投資，進而導致區域內經濟互賴更深。然貿易互賴加深並不必然帶來和平。貿易與衝突的關係有不同的看法。傳統上自由主義學派認為貿易可以促進兩國經濟利得與各方面的交往，進而帶來和平，然而新古典主義則認為貿易反而會帶來資源爭奪進而產生衝突。這些不同看法各有許多實證支持，雖然各方看法不一，但是學者們已經越來越不相信經濟互賴會無條件地帶來和平。[5] 例如Bell & Long認為貿易互賴對於是否使用武力，在不同的議題有不同的效果。若是對於領土、軍事、外交爭議，貿易互賴有助於降低武力、成為解決問題方式。但是應對人道、經濟問題或試圖影響對手政權或政策時，卻反而可能增加使用武力的機會。[6]
若依照Bell & Long的論點，區域內有領土糾紛的國家，如中日釣魚台、日韓的獨島、南海領土的爭議，貿易互賴會降低單單因為領土爭議而導致衝突的可能性。但是作為RCEP內最大衝突來源的南海領土爭議，並不太可能透過提升貿易互賴得到緩解。因為南海議題牽涉到石油天然氣資源、漁業資源、貿易所需的水域航行權這些實際的經貿利益。以目前「南海行為準則」簡單的政治安排，可能無法解決當前複雜爭議，故各方似乎試圖透過各種灰色衝突事件維護自身利益。
參、趨勢研判
一、寬鬆的原產地證明有助於區域內供應鏈調整
RCEP龐大的內部市場會深化區域內的貿易，再加上寬鬆的原產地證明，將帶動新一波的區域內投資，造成供應鏈重組。RCEP的原產地證明（Certificate of Origin）採累積原則，也就是在RCEP成員國內所生產的附加價值只要累積到40%以上，就可以在區域內取得原產地證明。此外，RCEP也允許經核准的出口商聲明以及出口商的自主聲明，即原產地聲明制度將由官方授權的簽證機構簽發模式，轉變為企業信用擔保的自主聲明模式，藉此放寬原產地證明取得的難度。對於投資者而言，其所生產的產品若是在該區域內交易，只需要一張原產地證書，即可免關稅地銷售至區域內其他國家，不僅可減少廠商原先在各成員國間的繁瑣檢查和調整，也藉此可降低生產與銷售成本，增加靈活性並簡化區域供應鏈。例如紡織業台商多在東南亞設廠，其原料供應也來自台灣，若在東南亞加工所產生的價值超過40%以上，則該成衣之原產地仍可認定為東南亞國家製造。
因此若不討論各國的投資優惠與經營成本，未來廠商會將勞力密集與資本密集的製程依「比較優勢」分散於RCEP區域內。在一般情況下，這將使廠商在追求利潤極大化的情況下，建立跨越多國的供應鏈體系。過去東協國家主要是憑藉廉價的土地、勞力和相對寬鬆的法規吸引外商投資，但是近年來，產業鏈逐步完善及自由貿易的廣大市場已成為吸引外資的主要力量，未來東盟甚至有可能成為另外一個世界工廠。
二、中日持續在區域經貿安全競合
川普總統上台後，發動一連串的雙邊貿易談判，重新議定多個貿易協定，如美韓、美日與北美貿易協定等，使得單邊主義與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本次RCEP簽署則對於多邊與自由貿易重新肯定。在談判過程中，東盟、中國與日本都扮演重要的角色，但大多數媒體卻僅注意到中國的角色，甚至誤以為RCEP是中國主導的協定。[7] 以中國的經濟規模而言，在RCEP生效後，在短期內會讓因新冠肺炎和美國貿易戰困擾的中國經濟得到重要的擴大市場與喘息空間，長期也將使簽署國與中國的經濟連結將更緊密，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將加深這些國家受中國政治和經濟政策的影響。
然而，日本在川普退出TPP之後，除了參與RCEP外，也積極推動CPTPP。習近平在RCEP簽約後五天，在亞太經合會（APEC）上首次提出中國將積極考慮加入CPTPP，連在亞太域外的英國也表達參加的意願，這些動作基本上是承認日本在經濟整合上的成果。此外，日本與澳、印的供應鏈彈性倡議與日澳雙邊防衛協定達成共識，處處顯示在主導區域經貿合作上，日本並不想將主導權拱手讓出。未來中日將繼續在經貿議題上合作，在安全議題上競爭。
附表、RCEP各簽署國原有協議簽署時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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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貿 服貿/投資 |
東協 |
中國 |
日本 |
韓國 |
澳/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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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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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 |
2008* |
2007 |
2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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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 |
2008/2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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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 |
2015/2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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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 |
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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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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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 |
2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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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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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紐 |
2010 |
2015/2008 |
2018** |
2014/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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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汪哲仁整理自公開資料，表格左下三角部份為服貿與投資協議的簽署日期，右上為貨貿協議。
說明：
* 2008年12月日本與東協開始執行FTA並不包含馬來西亞，日馬兩國的FTA是在2009年2月實施。
** 透過CPTPP達成。
[1]東協十國是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泰國、新加坡、汶萊、柬埔寨、寮國、緬甸、越南。
[2]〈RCEP超級經濟圈正式誕生 橫跨亞太15國逾20億人口〉，《中央社》，2020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4mzm5L；Robin Harding and John Reed, “Asia-Pacific countries sign one of the largest free trade deals in history,” Financial Times, November 15, 2020, https://reurl.cc/j5E5MD.
[3]“RCEP: Common rule of origin could boost regional trade by around USD90bn annually,” Euler Hermes, November 17, 2020, https://reurl.cc/k0edzd.
[4]“Japan ‘not thinking at all’ of RCEP deal without India,” Straits Times, November 30, 2019, https://reurl.cc/gmA7dR.
[5]Barbieri, Katherine, and Gerald Schneider. "Globalization and peace: Assessing new directions in the study of trade and conflict." 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 Vol. 36, No. 4 (1999/7), p. 401.
[6]Bell, Sam R., and Andrew G. Long. “Trade Interdependence and the Use of Force: Do Issues Matter?” International Interactions, Vol. 42, No. 5 (2016 /4), pp. 750-773.
[7]Naomi Xu Elegant, “15 countries signed the world’s biggest trade deal—but China is the clear winner,” Fortune, November 16, 2020, https://bit.ly/3fUwyZ2; Frank Chen, “Chinese media says RCEP realizes Xi’s ‘Asia dream’,” Asia Times, November 16, 2020, https://reurl.cc/m9Ona7; Hung Tran, “New Asian free trade agreement secures economic space for China,” Atlantic Council, November 16, 2020, https://reurl.cc/5qxlen; Keith Bradsher and Ana Swanson, “China-Led Trade Pact Is Signed, in Challenge to U.S.,”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16, 2020, https://reurl.cc/D629W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