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的戰略轟炸能力發展趨勢
2021.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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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美國空軍在2021年9月進行了數項關於長程戰略轟炸能力的調整。例如, 美國空軍部長肯岱爾(Frank Kendall)於9月20日宣布,用以取代現役戰略轟炸機的B-21「突襲者」(Raider),目前已有5架原型機正在產線上,而不是之前透露的2架,預計於2022年中進行首飛測試。[1] 9月23日則是完成汰除17架維護成本過高的B-1B「槍騎兵」(Lancer)轟炸機。[2] 美國空軍9月24日更宣布,將為現役76架B-52H轟炸機進行最新的升級,除了以勞斯萊斯的F130發動機取代舊有的TF33發動機,並全面更新航電設備,升級後的B-52預計將服役到2050年代。[3] 甚至傳出重啟過去冷戰時期便嘗試過的「飛行彈藥庫」(Arsenal Planes)概念,讓運輸機也能支援戰略轟炸。[4] 本文探討近期美軍這些戰略轟炸能力的發展趨勢,並進一步分析此種趨勢的利弊。
貳、安全意涵
一、以戰略轟炸機執行遠程精準打擊較具效益
為了因應中國、俄羅斯此類「旗鼓相當對手」(Peer Competitors)的挑戰,美軍近年來積極發展所謂的「遠程精準打擊」( Long-range Precision Strike ) 能力,務求在增加己方部隊存活率的條件下,最大程度重創敵方主力。依照美軍各軍種近年來的發展,此種「遠程精準打擊任務」可透過空軍的定翼機,如長程戰略轟炸機或者F-15EX,掛載射程可達1千公里的AGM-158「增程型聯合空對面距外飛彈」(Joint Air-to-Surface Standoff Missile Extended Range, JASSM-ER)。亦可由海軍水面與水下艦艇發射「戰斧巡弋飛彈」(RGM/UGM-109),可打擊1,600公里遠的水上與地面目標,最新版的Block V型戰斧射程甚至可達2,400公里。除了海、空軍之外,美國海軍陸戰隊與陸軍也亦希望透過重新部署的陸基「戰斧巡弋飛彈」,以及增程型「精確打擊飛彈」(Precision Strike Missiles, PrSM),發揮「以陸制海」的關鍵角色。
如果從「危機應處時效性」與「行動自由度」這兩個因素來看,在各種「遠程精準打擊能力」選項中,以空軍的戰略轟炸機突破解放軍的A2/AD較具效益。首先,美國本土至台海周邊的直線距離超過1萬公里,即便從第二島鏈的關島出發,也至少需要航行2,500公里。唯有戰略轟炸機有能力以長途奔襲的方式,從第二島鏈乃至美國本土出發,在短時間內對中國沿海目標展開打擊。例如,美空軍已數次測試B-1B槍騎兵從本土基地出發,可以在約15至16個小時抵達印太衝突熱點地區的上空; 如果以時速500節航行,從關島出發不到2小時便進入可以對解放軍艦隊發動攻擊的作戰範圍。
此等危機應處的敏捷性非其它軍種載台可以比擬,特別是當海軍主力航艦戰鬥群被預期必須先往第二島鏈、甚至是美國本土進行戰術轉移。雖然海軍的潛艦如俄亥俄級,每艘可搭載154枚戰斧飛彈,能以極為隱匿的方式對共軍沿海重要目標進行打擊。戰略轟炸機能在幾個小時內進入可攻擊位置,但按照潛艦的移動速度,則至少需要提前數日往預定海域部署。
儘管陸軍的「多領域特遣隊」與陸戰隊的「濱海戰鬥團」,希望能扮演「域內」武力(Stand-in force)的角色,於衝突爆發初期在第一島鏈以戰斧飛彈或PrSM進行反制。但此種方案在解放軍「飛彈飽和攻擊」的威脅下,預計將付出一定的傷亡代價; 更重要的是,以陸基飛彈進行源頭打擊可能面臨基地駐在國的國內政治爭議,從而為此種方案的執行增添變數。戰略轟炸機提供了美軍不受友盟政治力干擾,可從整個印太地區的任何一處,以「遠程精準打擊能力」向第一島鏈發起攻勢的手段。
二、 因應解放軍等級對手仍需匿蹤突穿打擊能力
美軍現役的三種戰略轟炸機當中,B-52H以「距外」(Stand-off)的打擊模式,即在對手的射程範圍外發射遠程導彈為主; B-2則是目前美軍唯一的匿蹤轟炸機,可以掛載「聯合直接攻擊彈藥」(Joint Direct Attack Munition, JDAM),突穿敵境進行源頭打擊; B-1B雖具有執行兩種模式的能力,隨著中、俄等國的整體防空能力不斷提升,改以「距外」遠程打擊為主。
由於東部與南部戰區的重要性,理論上距中國沿海1千公里發射遠程飛彈,便可打擊約60%的解放軍重要軍事設施與載台。[5] 「距外」打擊模式理應是空中戰略打擊的最佳選項,這也是美軍遲遲不願汰除服役超過60年的B-52H的原因之一。然而,只要解放軍的重要軍事設施進行地下化或加固防護,美軍就必須加重巡弋飛彈的「戰鬥部」(彈頭),這將進一步限縮飛彈原有的射程。再者,如果共軍將重要軍事設施往內陸二線轉移,美軍則必須以推進發射起始線的方式,來維持打擊能力,「距外」打擊模式的運用空間將大幅受限。
更重要的是,中國東南沿海距臺灣1000公里以內至少有800個以上重要目標。[6] 即便遠程飛彈JASSM-ER再厲害,能夠一枚摧毀一個目標,美軍也至少需要發射800枚。根據美國2021財年的數據,一枚AGM-158B的成本約126萬美金,800枚便是10億美金,還不包括燃料、人事等相關後勤成本。相對地,匿蹤轟炸機所掛載的JDAM,一枚僅美金2至3萬元不等。每架B-2最多可掛載80枚500磅重的GBU-38精準彈藥,即便以4枚摧毀一個目標的標準來計算,每架B-2出勤只需花費240萬美金的彈藥,便可摧毀20個目標;而掛載遠程精準飛彈的B-1B或B-52H,則須花費2千5百萬美金才有相同效果。
以1991年波灣戰爭為例,美國空軍每天平均打擊約4,800個目標,如果全部採用遠程飛彈JASSM-ER,兩週的戰事飛彈花費便超過800億美金,即便是美國也無法負擔這種作戰模式。正如米切爾研究所(the Mitchell Institute)與蘭德智庫的評估,一旦衝突持續超過15至20天以上,以匿蹤戰略轟炸機掛載JDAM執行打擊任務的成本就會低於發射遠程巡弋飛彈的模式。[7] 簡言之,面對像中國這類有極大戰略縱深的對手,提升「匿蹤特性突穿敵境」的能力仍然是反制A2/AD的關鍵。特別是俗稱「航艦殺手」與「關島快遞」的DF-21D與DF-26,必然部署在「距外」作戰模式難以打擊到的內陸地帶,這也是美軍急需新一代的匿蹤轟炸機B-21的原因。
參、趨勢研判
一、美軍的遠程戰略轟炸能力預估2040年之後始達基本所需
在冷戰剛結束時,美國空軍有超過400架戰略轟炸機,時值今日只剩141架,遠低於美國空軍評估的220架所需(如下圖所示)。若考慮到妥善率,美軍可隨時出動的戰略轟炸機實際上只有約50架(包含10架B-2,13架B-1B,27架B-52)。美軍戰略轟炸機規模的縮編,係反映了後冷戰近三十年來,以應對小規模內戰、反恐為主的作戰需求。唯放在今日重返大國競爭的戰略背景,就顯得嚴重不足。特別由前述討論可知,當面臨實力相當的對手,美軍評估以匿蹤轟炸機投擲精準制導炸藥,才是最符合長期作戰效益的方式。當初將匿蹤轟炸機B-2的產量從165架削減至21架的決定,可說讓今日的美軍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根據米切爾研究所的評估,隨著現有機種的陸續汰除,例如今年又有17架B-1B「槍騎兵」以不符修護成本為由退役,美軍的戰略轟炸機數量將在2032年左右來到二戰後史上最低點,僅剩約125架可用。即便預算與技術問題順利解決,B-21「突襲者」轟炸機從2020年代後期開始,以每年5至10架的速度服役,也要到2040年後,方能達到空軍的需求。
圖、美國空軍現役戰略轟炸機數量預估

資料來源: Mark Gunzinger, “Long-rang Strike: Resetting the Balance of Stand-in and Stand-off Forces,” the Mitchell Institute. 2020.
二、 「飛行彈藥庫」的成效有待觀察
為了解決戰略轟炸機數量不足的問題,美空軍採取像是增加單機的飛彈掛載數量等幾項應急作法。例如,在汰除17架B-1B「槍騎兵」後,美軍透過升級將現有B-1B的AGM-158酬載能力從原先的24枚提升至36枚,降低戰略轟炸機退役對於遠程打擊能力的影響。[8] 除了戰機的酬載能力,美空軍更重啟過去冷戰時期曾試驗過的「飛行彈藥庫」計劃,試圖將運輸機改裝成可以投放大量飛彈/炸彈的載台。以近期釋出的訊息來看,美空軍在一項名為的「迅龍計畫」(Rapid Dragon)的試驗中,透過C-17運輸機投放裝有多枚JASSM-ER的托盤,讓遠程巡弋飛彈與托盤分離後,在空中自動點火開始進入攻擊模式。
此種「飛行彈藥庫」的概念在技術上不成問題,實際執行或可立即補上美軍在戰略轟炸機數量上的不足,唯此種方案最大的挑戰在於成本。首先,美軍的空運任務繁重,現役的運輸機數量不足,難以臨時借調支援戰略轟炸任務。而且被選為試驗機種的C-17已經停產,若要重啟生產線,目前每架C-17的造價超過3億美元,還不包含為了進行「飛行彈藥庫」任務所需的研發與改裝費用。此外,這些改裝後的運輸機只能執行「距外」的打擊模式,缺乏「匿蹤突穿敵境」的能力。與其如此,倒不如將預算用於加速B-21的生產,甚至是在維護與升級現有的B-52H與B-1B,或許將更具成本效益。
[1] Valerie Insinna, “Northrop Grumman now has five B-21 stealth bombers in production,” Defense News, September 21, 2021. https://www.defensenews.com/air/2021/09/20/northrop-grumman-now-has-five-b-21-stealth-bombers-in-production/.
[2] Carla Pampe, “AFGSC wraps up divestiture of 17 B-1B aircraft, moves toward B-21,” US Air Force, Sept. 24, 2021. https://www.af.mil/News/Article-Display/Article/2788395/afgsc-wraps-up-divestiture-of-17-b-1b-aircraft-moves-toward-b-21/.
[3] “DAF awards Rolls-Royce B-52H engine contract,” US Air Force, Sept. 24, 2021. https://www.af.mil/News/Article-Display/Article/2788242/daf-awards-rolls-royce-b-52h-engine-contract/.
[4] Tyler Rogoway and Thomas Newdick, “Our Best Look Yet At 'Rapid Dragon' Cargo Plane-Launched Stealth Cruise Missiles In Action,” The Drive, September 21, 2021. https://www.thedrive.com/the-war-zone/42469/our-best-look-yet-at-rapid-dragon-cargo-plane-launched-stealth-cruise-missiles-in-action
[5] Mark Gunzinger, “Long-rang Strike: Resetting the Balance of Stand-in and Stand-off Forces,” the Mitchell Institute, 2020. https://mitchellaerospacepower.org/long-range-strike-resetting-the-balance-of-stand-in-and-stand-off-forces.
[6] Eric Heginbotham et. al., “The U.S.-China Military Scorecard: Forces, Geography, and the Evolving Balance of Power, 1996–2017”, RAND, 2015. https://www.rand.org/pubs/research_reports/RR392.html.
[7] Mark Gunzinger, “Long-rang Strike: Resetting the Balance of Stand-in and Stand-off Forces,”; Eric Heginbotham et. al., ibid.
[8] Valerie Insinna, “The B-1B just launched a cruise missile externally. Hypersonic missiles could be next,” Defense News, Dec 10, 2020. https://www.defensenews.com/air/2020/12/09/the-b-1b-just-launched-a-cruise-missile-externally-hypersonic-missiles-could-be-n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