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俄「能源供應鏈」之現況與未來
2022.04.14
瀏覽數
2006
壹、新聞重點
俄國對烏克蘭採取軍事行動後,國際社會旋即對俄實施多項「經濟制裁」措施。英美兩國更率先決議停止自俄國進口能源,意圖藉此削弱其經濟實力。[1]然而俄國為世界能源主要出口國之一,各國對俄進行「經濟制裁」時,不得不全盤考量其對自國能源供給安全之衝擊。如日本於該國「能源基本計畫」或《能源白書》(エネルギー白書)中,高度重視與俄國間之能源供給關係。[2]而日本政府上述方針是否因國際社會對俄制裁政策而改弦易轍,亦將對該國能源安全產生深遠影響。
貳、安全意涵
一、俄國迄今無意中斷對日能源輸出
烏克蘭情勢惡化後,日本與國際社會同聲撻伐,並加入制裁俄國行列。對此,俄國亦隨即採取一系列反制措施:3月10日,俄國領導人普欽(Vladimir Putin)宣布簽署法案,於日俄爭議領土千島群島(現由俄國實質支配管理)設立免稅特區,並對進駐該區域之國內外企業,提供為期20年之稅制優惠措施。[3]3月22日,俄國外交部宣布,由於日本對俄國採取非友善立場,故俄國已無意與日本協商長年懸而未決的「二次大戰和平條約」,並連帶停止與日本於千島群島進行經濟合作。[4]3月25日,俄國又宣布於千島群島實施軍事演習。該演習動員人數達3,000人以上,並集結數百輛軍用車輛,於該區域實施反登陸演習。[5]
俄國上述舉措橫跨外交、經濟及軍事範疇,更使日俄關係陷入谷底。而俄國方面雖深知日本能源自給率極低,「能源供應鏈」為日本最大「痛點」,但在其對日反制措施中,卻對能源議題隻字未提。上情顯示,即便日俄關係因烏克蘭危機陷入停滯,俄國仍在對外關係上為能源議題賦予特殊定位,且無意中斷對日能源出口。
二、日本尚難切斷日俄「能源供應鏈」
俄國對烏克蘭實施軍事行動後,各國官方對俄齊聲譴責,民間企業亦加入制裁行列,例如英國能源巨擘「殼牌石油」(Shell)於2月28日即宣布退出俄英日3國合資之「庫頁島2號」天然氣開採項目。[6]對此,日本國內亦出現檢討聲浪,要求政府及企業順應時勢,中止日俄能源合作事業。而日本政府雖支持對俄進行經濟制裁,迄今卻未放棄日俄合資能源開採事業,推斷係出自下列原因。
(一)地理因素:當前日本對中東石油依賴度已達整體能源供應量9成以上,且進口航道途經多個高風險海域,可謂該國能源安全一大隱憂。[7]而日俄兩國僅有一水之隔,能源進口路線相對單純,能為日本降低前述風險。此外,日俄「能源供應鏈」於運輸時效上亦具備極大優勢。舉例而言,即便由遠在北極圈內的俄國亞馬爾—涅涅茨(Yamalo-Nenets)自治區將天然氣出口至日本,仍較蘇伊士運河航路節省65%航程。[8]故俄國產能源無論在運輸路徑或輸送時效上,均能為日本能源安全帶來正面效益。
(二)價格因素:日本政府若終止日俄能源開採事業,甚至停止自俄國進口能源,則意味將放棄以低價進口能源之長期契約,改由臨時契約補足缺口。然而國際市場之臨時供應契約價格自烏克蘭危機爆發後已大幅上漲,[9]恐使日本國內通貨膨脹加劇,並對經濟發展造成衝擊。
(三)開採權益:由於英國蘊藏豐富油氣資源,該國入主俄國能源事業係出自外銷動機,自然能輕易撤資;而日本入主俄國能源事業,其主要目的係維持本國能源穩定供給,故難輕言退出。[10]換言之,日本若貿然中斷與俄國合作之能源開採項目,形同將本國「能源供應鏈」之上游地位拱手讓出,恐對國家安全形成重大危害。日本經濟產業大臣萩生田光一日前於國會稱:「貿然退出日俄能源開採事業,僅只是任由開採權益流向第三國,無法達成對俄制裁效果」。[11]而上述發言特意提及「第三國」,或也顯示日本政府深恐該國在俄能源開採權益於其撤出後,遭轉讓予中國等非友好政權。
參、趨勢研判
一、日本等亞洲能源市場對俄國的重要性漸增
在俄國與烏克蘭雙方相持不下之際,俄國軍方於3月25日宣布,歷經一系列軍事活動後,已大幅削弱烏克蘭軍事戰力,故未來將「調整」軍事行動具體目標,將重點轉至完全「解放」頓內茨克(Donetsk)及盧甘斯克(Lugansk)等烏東地區。[12]在經濟方面,俄國中央銀行宣布重啟莫斯科證券交易所業務,於3月24至28日間陸續開放證券交易,回復證券市場機能。[13]此外,俄國又於3月23日至24日間,先後宣布該國指定之「非友好國」日後須以俄國貨幣盧布支付天然氣貿易款項;「友好國家」則能自由選擇以盧布、人民幣或「比特幣」(Bitcoin)等貨幣為之。[14]
上述政治宣傳及經貿政策,顯示俄國似有逐步收斂戰線,為重建金融市場及能源出口完成前期準備之意。由於國際社會已對俄國施予數波制裁措施,僅為能源貿易提供若干豁免,故烏克蘭危機落幕後,俄國勢必優先仰賴能源出口優勢,以支援該國財政及經濟復興。然而歐洲近期已就降低對俄能源依賴達成共識,此外更逐步摸索於2030年前全面達成能源進口「去俄羅斯化」。[15]若歐洲國家於烏克蘭危機落幕後仍堅持落實此項政策,屆時亞洲市場對俄國能源出口重要性將漸增,研判日本將成俄國優先推動能源出口對象之一。
二、日本將為重啟對俄合作預留空間
俄國與日本間存在千島群島「領土爭議」問題,此案雖懸宕多年,卻無礙雙方於能源開採及貿易等領域開展合作。本次烏克蘭危機中,日本雖加入國際社會制裁俄國行列,卻仍有若干跡象顯示該國企圖為日後能源合作議題保留空間。
其一,對於俄國於千島群島設立免稅區及舉行軍事演習等舉措,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雖於國會多次重申對俄強硬立場,卻也堅持現階段仍不應廢除內閣「俄國經濟事務合作大臣」職務,[16]似有在烏克蘭危機落幕後,持續保留與俄國合作空間之意圖。
其二, 烏克蘭危機期間,俄國曾責令核武部隊進入戰鬥警戒態勢,日本在野黨及部分媒體將上述舉措解讀為對烏克蘭及國際社會之核威懾,並要求日本政府立即中止「日俄原子能協定」。對此,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則堅稱無須廢除該協定。[17]岸田此舉看似與該國制裁俄國立場相悖,惟考量「日俄原子能協議」包含鈾原料濃縮及出口等項目,[18]且俄國亦為鈾礦生產大國,推斷上述立場意在確保日本能源供給安定。
基於上述跡象推斷,若國際社會於烏克蘭危機落幕後,未對俄國施予進一步制裁,研判日俄雙方仍將於能源開採及供給等領域維持既有關係,甚至進一步擴大合作規模。
[1] 〈ロシア産原油禁輸、米が追加制裁即日発効 英は年内停止〉,《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9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N08EAJ008032022000000/。
[2] 〈第六次エネルギー基本計画〉,《日本経済産業省》,2021年10月22日,https://www.meti.go.jp/press/2021/10/20211022005/20211022005-1.pdf;〈エネルギー白書2021〉,《日本經濟產業省》,2021年6月4日,https://www.enecho.meti.go.jp/about/whitepaper/2021/pdf/?msclkid=784df874ae9e11ec984fd58d76009f47。。
[3] 〈ロシア、北方領土に免税特区 大統領署名で法案成立〉,《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10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CB101FH0Q2A310C2000000/。
[4] 〈ロシア、平和条約交渉打ち切り 日本の制裁に反発〉,《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22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CB2149G0R20C22A3000000/。
[5] 〈ロシア、北方領土で3000人超演習 平和条約交渉中断後初〉,《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26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CB260NY0W2A320C2000000/。
[6] 〈英シェル、「サハリン2」撤退へ ガスプロム合弁解消〉,《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1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R28E9S0Y2A220C2000000/。
[7] 參照註解2。
[8] 〈米国主導 ロシア産資源「輸入禁止」は脱炭素社会への布石となるのか?〉,Merkmal,2022年3月18日,https://merkmal-biz.jp/post/7458/2。
[9] 〈エネルギー高騰、アジアに波及 脱ロシアで需給逼迫〉,《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4月3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B24DEY0U2A320C2000000/。
[10] 〈ロシア「経済制裁」のウラで…これから日本が直面する「ガス油田開発」の厳しい現実〉,《現代ビジネス》,2022年3月31日,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d1366a10b0e8ab17fa61c490dc6822ac12a6dec2?page=1。
[11] 〈サハリン1・2、第三国が権益取れば制裁にならない-萩生田経産相〉,Bloomberg,2022年3月7日,https://www.bloomberg.co.jp/news/articles/2022-03-07/R8D820DWRGG001。
[12] 〈ロシア、焦り映す軍事目標修正 東部制圧を優先〉,《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26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R2605M0W2A320C2000000/。
[13] 〈モスクワ証取、株取引を24日再開 主要33銘柄が対象〉,《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23日, 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R23C640T20C22A3000000/。
[14] 〈プーチン大統領 ロシアの天然ガス購入“ルーブル支払いのみ”〉,NHK,2022年3月24日,https://www3.nhk.or.jp/news/html/20220324/k10013548501000.html;“Russia Is Talking About Using Bitcoin as Payment for Exports”, Barron's, March 25, 2022, https://www.barrons.com/articles/russia-bitcoin-crypto-prices-exports-51648210574?tesla=y。
[15] 〈EU、ロシアのエネルギー依存脱却へ 10年以内に「ゼロ」〉,《ロイター》,2022年3月9日,https://jp.reuters.com/article/ukraine-crisis-eu-energy-idJPKBN2L51W7。
[16] 位階同我國部長級職務,現由經濟產業大臣兼任。參見〈首相「極めて不当、受け入れられない」 ロシア交渉停止〉,《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22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220NB0S2A320C2000000/。
[17] 〈首相、北方領土「ロシアが不法占拠」 原子力協定は維持〉,《日本経済新聞》,2022年3月17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179D70X10C22A3000000/。
[18] 「『原子力の平和的利用における協力のための日本国政府とロシア連邦政府との間の協定』について(略称:日・露原子力協定)」,《日本外務省》,2011年12月9日,https://www.mofa.go.jp/mofaj/gaiko/treaty/shomei_5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