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期
壹、新聞重點
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於2019年4月9日在布魯塞爾歐盟總部與歐盟理事會主席（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uncil）圖斯克（Donald Tusk）及歐盟執委會主席（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容克（Jean-Claude Juncker）共同舉行第21次的中國－歐盟領導人會晤。由於對中國分化歐盟的疑慮、以及中歐間在人權保障與貿易投資上歧見難除，在此次高峰會前，圖斯克建議歐盟成員國不要接受中歐高峰會聯合聲明草案，其中強烈反對與中國簽署聯合聲明的國家包括德國、法國、英國、瑞典和荷蘭。因此外界對高峰會成果普遍持悲觀看法，甚至認為雙方有可能在高峰會後不發表聯合聲明。中國與歐盟在經過50多個小時激烈的討論，基於中美關係壓力、建構中歐經貿關係正常化與國內改革開放需要，中國於最後一刻讓步，中歐達成共計24條的聯合聲明。在《第二十一次中國－歐盟領導人會晤聯合聲明》（以下稱《聯合聲明》）中，雙方支持以規則為基礎、以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WTO）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中國承諾進一步開放市場並為公平競爭提供保障，同時不再強迫外國企業分享敏感技術。對此，在聯合記者會上，李克強表示，「這份《聯合聲明》不是一般的表態性文件，而是明確了中歐下一階段共同努力的方向」；圖斯克認為，「達成《聯合聲明》，這是我們共同的勝利」；容克則說，「歐盟的立場十分清楚：我們對中國有信心，我們對中歐關係有信心，我們願意手拉手合作」。中歐雙方領導人總結此次高峰會，是中歐雙方的一次「雙贏」。[1]
貳、安全意涵
一、《聯合聲明》反映歐盟在中國全球戰略布局之重要性
自1998年中歐間建立領導人年度會晤機制以來，中歐高峰會已成雙方進行高層戰略對話的重要平台。此次李克強訪歐是其2019年首次的出訪，是繼習近平於3月下旬對義大利、摩納哥和法國的國事訪問後，中歐之間又一次重要高層交往。由於習近平和李克強2019年首次出訪均選擇了歐洲，中國官方特別強調此有其特殊意涵，因為這「體現了中國外交對歐洲方向的高度重視」。4月8日李克強在德國《商報》（Handelsblatt）發表題為《開放合作 互利共贏》的署名文章中表示，「中歐是互利共贏的經貿夥伴，也是維護世界和平穩定的同行者」。文中李克強提出中國「三個共同」的立場以與歐盟《連接歐亞戰略》對接，主張「中歐應當以全球視野、戰略高度和理性思維，共同維護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體制，共同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共同應對人類社會發展面臨的舊問題和新挑戰」。[2]儘管中國正透過各種方式增加其對歐盟影響力，但基於建構多極國際秩序的需要，中國需要主張多邊與全球主義歐盟的存在，以抗衡美國川普政府的單邊主義。因此李克強表示，中國「始終堅定支持歐洲一體化進程，希望看到一個團結的歐洲」。此次中國在經貿關鍵議題上的讓步，使得中歐《聯合聲明》從幾乎難產到突破進展，此正凸顯當前中國視歐盟為其重要的全球戰略夥伴。
二、《聯合聲明》強調在國際規則基礎上建構雙邊經貿關係
經貿議題是此次中歐《聯合聲明》的關鍵焦點。過去歐盟基於對等互惠原則，要求中國遵守世貿組織相關規定，減少國家對特定工業領域補貼，並不得強迫外國企業公開其核心技術，以保障歐洲企業能得到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對於上述要求，中國雖早已做出承諾改善，但這些承諾始終停留在口頭上，並未付諸實現。歐盟3月12日在新發布的《歐中戰略前景》即對此多所批評，更將中國定位為「在追求科技領導上的經濟競爭者」。德國總理梅克爾（Angela Merkel）於3月26日在巴黎與習近平會晤時，強調中國在貿易和投資上，應提供更多「互惠」，特別是中國的「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倡議，因為這項倡議是「非常重要的計畫」、「我們歐洲人想要參與」。[3]在此次歐中高峰會，歐盟和美國一樣，顯示其對中國不對等不互惠的貿易關係已失去耐心，並採取了從所未有的強硬立場。在歐盟壓力下，為建構中歐經貿關係正常化，中國在國企補貼、市場開放、及反對強迫性技術轉讓等問題上做出關鍵性的重大讓步。《聯合聲明》強調，雙方將致力於「開放、非歧視、公平競爭、透明和互利」的國際規則基礎上建構中歐經貿關係，雙方同意設立「高層溝通機制」（《聯合聲明》中之英文原文為“political mechanism”），以落實協議的監督與執行，並於2019年底前向雙方領導人匯報進展。對此，歐盟理事會主席圖斯克認為這次高峰會「是一個突破」，因為「中國第一次同意，在世貿組織這一關鍵性條款上保證與歐盟一道進行改革」。[4]
參、趨勢研判
一、《聯合聲明》落實與否攸關中歐經貿合作未來發展
過去40年來，中歐貿易規模增長了250倍，歐盟連續15年是中國最大貿易夥伴，中國也多年保持歐盟第二大貿易夥伴地位，2018年雙邊貿易額達到6821.6億美元的歷史新高。基於中歐的共同利益與歐盟全球化理念，雙邊經貿的互賴性，其實已難逆轉。此次中國在《聯合聲明》更承諾，將在世貿組織的國際規則基礎上改革中歐經貿關係，並律定在2019年底，取得結束談判所必需的進展，以便「在2020年達成高水平的中歐投資協定」。[5]中歐雙方如真能達此目標，雙邊的經貿關係將持續擴大與深化，進而有助雙邊自由貿易協定（FTA）談判，屆時這將成為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並對未來國際社會的政經秩序，產生關鍵且深遠的影響。歐盟執委會雖然才將中國定位為「在追求科技領導上的經濟競爭者」，但這相當程度是反映歐盟對中國現階段不正當與不公平貿易行為的不滿。中國如真能依照《聯合聲明》與歐盟達成協議並落實，歐盟對中國的敵意勢將大幅改善。李克強在記者會上表示，「《聯合聲明》不僅有利於中國大陸的改革開放，也有利歐洲的團結和繁榮」。中歐間原本可能爆發的經貿衝突，因此得以暫時順利落幕，而中歐未來的經貿合作關係則有賴於《聯合聲明》能否落實執行。
二、中國將持續透過全球與多邊主義強化與歐盟戰略夥伴關係
歐盟此次透過中美貿易衝突，成功施壓中國在經貿關鍵議題的讓步；但另方面中國也利用歐盟對全球多邊秩序的重視，強化與歐盟的戰略夥伴關係。面對美國對中國咄咄逼人的全球戰略競爭態勢，中國刻意拉攏與美國川普政府漸行漸遠的歐盟，強調「合作共贏、求同存異」理念，並維護超國家組織歐盟的整體性與其在國際社會的積極存在，這無疑有其必要性與迫切性。中歐此次《聯合聲明》的達成，其著眼點即在於進一步提升中歐關係的全球性、互惠性、與穩定性，以體現當前中國「聯歐制美」戰略思維。雙邊在《聯合聲明》序言中，除重申中歐間的「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並承諾「支持多邊主義，尊重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這不僅是中歐共同推動全球化的一個里程碑，同時也讓雙邊在維護經貿自由主義上有著共同的立場，以抗衡強調單邊主義與貿易保護主義的川普政府。
就在《聯合聲明》發表同一時刻，美國總統川普威脅要對歐盟110億美元的產品加徵關稅，歐盟與美國的貿易摩擦似已一觸即發。由於中美貿易談判已進入最後階段，歐盟也希望適用中美間的協議內容。中國在《聯合聲明》中，就市場准入、強制技術轉讓、政府補貼、與落實協議監督機制等關鍵議題，率先對歐盟做出讓步，明顯有拉攏與支持歐盟的策略性考量。而中國對歐盟的讓步，也勢將反映於進行中的中美貿易談判。中歐此次透過談判達成貿易協定，更有向國際社會宣示的效果，因為這顯示雙邊經貿糾紛的解決，並不需要如美國般地透過揮舞貿易戰來達成。可預見地，中國正透過多邊主義與全球化理念下的經貿合作，強化中歐間戰略夥伴的連結關係，以因應中美間日趨對立的戰略競爭緊張關係。
附表、李克強出席中歐高峰會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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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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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無聯合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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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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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聲明之內容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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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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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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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4.9
比利時
布魯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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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和歐盟重申中歐全面戰略夥伴關係的活力，願為實現和平、繁榮和可持續發展共同努力，承諾支持多邊主義，尊重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法和國際關係基本準則。雙方承諾維護《聯合國憲章》、國際法以及聯合國三大支柱，即和平與安全、發展和人權。
● 中國和歐盟致力於在開放、非歧視、公平競爭、透明和互利基礎上打造雙方經貿關係。雙方承諾2019年將在談判中，特別是投資自由化承諾方面，取得結束談判所必需的決定性進展，以便在2020年達成高水平的中歐投資協定。協定的高水平將體現在實質性改善市場准入、消除影響外國投資者的歧視性要求和做法、建立平衡的投資保護框架以及納入投資和可持續發展方面的條款。雙方同意建立高層溝通機制負責持續督導談判，並於今年年底前向領導人匯報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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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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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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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16
中國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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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重申將本著相互尊重、平等互信和互惠互利的原則，全面落實《中歐合作2020戰略規劃》，繼續深化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大夥伴關係。
● 作為全面戰略夥伴，中歐將加強全球層面的伙伴關係，以推動和平、安全和可持續發展。雙方重申支持多邊主義以及基於規則、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秩序，維護《聯合國憲章》以及國際法，維護包括主權、領土完整和邊界不可侵犯等原則。中歐致力於維護聯合國三大支柱，即和平與安全、發展和人權，並致力於依據國際法原則和平解決國際爭端。
● 雙方堅定致力於打造開放型世界經濟，提高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抵制保護主義與單邊主義，推動更加開放、平衡、包容和普惠的全球化。雙方堅定支持以世貿組織為核心、以規則為基礎、透明、非歧視、開放和包容的多邊貿易體制並承諾遵守現行世貿規則。雙方還承諾就世貿組織改革開展合作，以迎接新挑戰，並為此建立世貿組織改革副部級聯合工作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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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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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雙方無法在南海問題以及貿易問題上達成共識。但最後仍以「中國–歐盟領導人會晤成果清單」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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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6.14
比利時
布魯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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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願繼續本著相互尊重、平等互信、互利共贏的原則，充分發揮領導人會晤、高級別戰略對話、經貿高層對話、高級別人文交流對話等近70個對話與合作機制的作用，深化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大夥伴關係，拓展雙邊、地區和全球層面的合作。
● 雙方領導人一致認為，中國與歐盟作為全面戰略夥伴，加強全方位合作更具戰略重要性。雙方堅定致力於維護《聯合國憲章》宗旨和原則，堅定維護世界貿易組織規則，構建開放型世界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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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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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雙方無法在南海問題以及貿易問題上達成共識而沒有發表聯合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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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12
中國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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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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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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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6.30
比利時
布魯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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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盟支持中國全面深化改革、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中國支持歐盟推動增長、投資和規制改革的努力。
● 雙方強調，中歐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對促進和平、繁榮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作用，重申致力於本著相互尊重、平等互信、互利合作的原則，深化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大夥伴關係，全面落實《中歐合作2020戰略規劃》。
● 雙方對彼此重大倡議，即中方「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簡稱「一帶一路」）倡議，以及歐洲投資計畫抱有濃厚興趣。雙方領導人決定，支持「一帶一路」倡議與歐洲投資計畫進行對接，指示今年9月舉行的中歐經貿高層對話探討互利合作的具體方式，包括通過建立中歐共同投資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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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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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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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3
中國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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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共同制定《中歐合作2020戰略規劃》，這一全面戰略規劃確定了中歐在和平與安全、繁榮、可持續發展、人文交流等領域加強合作的共同目標，將促進中歐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在未來數年的進一步發展。雙方將以年度領導人會晤為戰略引領，以高級別戰略對話、經貿高層對話、高級別人文交流對話機制等中歐合作三大支柱為依托，通過定期會晤和各領域廣泛對話，全面落實這一規劃。
● 中國正努力實現「兩個一百年」的奮鬥目標，落實「十二五」規劃。歐盟正加緊推進“歐洲2020”戰略。中歐各自戰略發展規劃為雙方形成合力、深化互利合作提供機遇。雙方一致同意，在未來十年，致力於進一步推動中歐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向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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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鍾志東彙整自中國駐歐盟使團官網，http://www.chinamission.be/chn/zozyzcwj/celdr/。
[1] 《第二十一次中國－歐盟領導人會晤聯合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2019年4月9日，https://tinyurl.com/y67c53gw；〈李克強持一帶一路赴歐 歐盟悲觀瀰漫〉，《法國國際廣播電台》，2019年4月8日，https://tinyurl.com/yxtzzhal；〈北京讓步 中歐峰會達成聯合聲明〉，《中央社》，2019年4月10日，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1904100006.aspx；〈中歐聯合聲明通過後，現場兩次響起長時間掌聲〉，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2019年4月10日，https://tinyurl.com/y2j253ku；“EU-China Summit Ends with Smiles,” EU-Asia Center, April 10, 2019, http://www.eu-asiacentre.eu/news_details.php?news_id=252。
[2] 〈李克強在德國《商報》發表署名文章〉，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2019年4月9日，https://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zyjh_674906/t1652457.shtml。
[3] 〈中歐貿易投資 梅克爾籲習近平更多互惠〉，《經濟日報》，2019年3月26日，https://money.udn.com/money/story/5599/3720736。
[4] 安德烈，《技術轉讓國企補貼市場准入 李克強罕見向歐盟讓步》，《法國國際廣播電台》，2019年4月9日，https://tinyurl.com/y5eujqe5。
[5] 從2013年至2018年，中歐的雙邊投資協定已經舉行了17輪談判，但進展極其緩慢。請見肖曼，《四月中歐峰會將再啃「雙邊投資協定」硬骨頭》，《法國國際廣播電台》，2019年3月9日，https://tinyurl.com/y6l5gsz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