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中國國監委公布李文亮調查報告
2020.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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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隨著「2019 年新型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以下簡稱武漢肺炎）疫情的擴散以及「吹哨者」李文亮醫師的病逝，2020年2月初激起一波中國國內外要求言論自由的聲浪。[1] 儘管中共持續打壓內部對言論自由之訴求，但是在2020年2月7日，經中共中央批准，中國國家監察委員會（以下簡稱國監委）即派調查組赴武漢調查，時隔41日後，國監委於3月19日公布《關於群眾反映的涉及李文亮醫生有關情況調查的通報》調查報告中，除肯定李文亮醫生身為共產黨員在其專業領域上的作為外，並表示將督促公安機關撤銷李文亮醫師的訓誡書、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2] 隨後武漢市公安局亦兩次發布通報，撤銷訓誡書、向李文亮家屬致歉，並對相關的公安與民警進行處分。由於報告選在相關城市即將解除封城前公布，加上報告背後其實涉及海內外華人對於追求中國言論自由的訴求，因此透過本文，有助於掌握中共如何透過李文亮的調查報告，消除中國人民對言論自由訴求的正當性。
貳、安全意涵
一、中共意在弱化李文亮事件對人民訴求言論自由的影響力
李文亮事件對於中共而言，除涉及疫情和維穩議題外，也是對內宣傳重要一環。針對李文亮事件相關議題，中共處理項目有二。第一是李文亮遭受到官方不公正的對待以及可能因此「被病死」的種種傳聞。第二項是試圖消除中國人民對言論自由的訴求。由於第二項可能撼動中國共產黨存在及其合法性，因此中共透過網路管制、打壓相關人等及其言論來處理，例如清華大學教授許章潤和北京大學教授張千帆等學者簽署「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常務委員會」公開信，要求言論自由後，紛紛被停職或被消失。由於李文亮之死與言論自由訴求的發酵有其因果關係，因此中共透過報告內容，企圖解除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以緩和藉李文亮要求言論自由的正當性。此亦為中共試圖解決本次危機的主要目的。
2月7日李文亮逝世後，中國國家衛生部門和武漢市的衛生部門第一時間僅表示哀悼，並未對李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表示任何意見，進而受到中國網民強烈的抨擊。由於李文亮「悲劇英雄」的形象已在人民不滿的情緒中蔓延，若持續打壓李文亮，將會造成更大的反彈，因此讚揚李文亮變成為中共處理此事的最佳解。對此，中共對李文亮的態度亦隨著人民的反應而調整，例如中國駐英大使劉曉明在2020年2月13日接受英國廣播公司（BBC）專訪時即稱李文亮為英雄；3月5日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以及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三部門發布的《關於表彰全國衛生健康系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的決定》，即將李文亮列入名單內。[3] 這顯示調查報告在公布前，官方將李文亮定調為抗疫英雄的地位早已確立，而最後的收尾，則是如何透過報告內容化解人民訴求言論自由之正當性。
二、報告內容對李文亮明褒暗貶
綜觀李文亮的調查報告，其實並無明顯的政治用語，多以「事實陳述」之形式表現，藉此傳達報告的「公正性」，並對相關事實進行澄清（如附表）。然而，此次調查報告內容雖然替李文亮醫師被迫簽下訓誡書一事進行「平反」，但實則是將李文亮與中國共產黨置在同一陣線，並以暗貶的方式降低李文亮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例如報告首先提及李文亮為「中共黨員」，以此說明李文亮與共產黨之關係。其次，報告內容表明李在群組內發布「大家不要外傳，讓家人親人注意防範」，引人自然聯想李文亮並非為了公益的「吹哨者」，僅是無法阻止訊息的傳遞，以降低李的英雄形象。
另外有關李文亮去世後的相關撫恤，報告內容寫明李文亮家屬獲得包括武漢市中心醫院的「工亡補助金」，核發了喪葬補助金、保險公司的保險、武漢市中心醫院公會捐款及武漢市紅十字會捐款。國監委記者會進一步公布部分金額以及新增一項李文亮家屬獲得「北京市溫暖基金會」的慰問金。透過國監委公布撫卹相關情況，明著表示沒有虧待李文亮，但暗地卻可能會造成其他因武漢肺炎病死之家屬的比較心態及反差感，進而降低李文亮在人民心中「吹哨者」的地位。
參、趨勢研判
一、未來中共使用歸責地方政府之手法將更頻繁
近年有關中共在危機處理上，利用「差序政府信任」去做危機處理的頻率越來越高。[4] 「差序政府信任」即指中國人民對中央政府的信任高於地方政府。因此當地方政府處置不當時，人民會期待中共中央能跳出來「主持正義」。對中共中央而言，亦將地方政府視為防火牆及停損點，以維持自身站在道德及權威的至高性。因此，中共中央表現出來的處理方式並非一面倒的禁止及打壓，而是視情況順應民意、與人民站在一起，並歸責地方政府。不論是2018年「長春長生疫苗事件」爆發後中央咎責地方，或是2020年2月習近平撤換2名湖北省衛健委官員及國監委從北京派調查組赴武漢調查，[5] 其本質皆為中共利用「差序政府信任」來進行危機控管，差別僅在歸責地方層級上的不同。本次中共將李文亮視為英雄，並與共產黨置在同一邊，都選擇性地聽從人民的聲音，亦反映中共在危機處理上的精進。未來中共在相關事件的處理上，看似順應民意的手法搭配相關輿論的操作將可能更加頻繁的被使用。
二、李文亮事件風波可能逐漸平息
由於因為武漢肺炎疫情的延燒，已使得湖北省書記蔣超良、省長王曉東、武漢市委書記馬國強、湖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黨組書記張晉等人紛紛下馬，中共無法、更無意願僅因李文亮事件處理武漢（副省級市）的高階官員，因此懲處地方基層變成為最方便但也是最廉價的解決方案。儘管國外許多媒體及學者認為，僅處分派出所副所長及一位民警兩人層級過低，恐導致中國人民心理上難以信服，但若僅從「百度指數」的統計數據來看，在李文亮逝世後，雖然討論度及關鍵字搜尋次數高，但隨著中共的打壓，相關議題熱度急遽降低。在3月19日報告發布後，雖然在19及20日再次受到中國網民的討論，但次數早已無法與李逝世時相比較，隨後相關討論及搜索次數急再度遽減少。因此報告本身對事件的收尾，並搭配中共網路管制使中國人民無法進行串聯下，中共的確可能平息人民對言論自由之訴求。此外，由於湖北省內的相關城市已陸續解除封城，因此選擇在解封前公布調查報告，亦能減緩解封後可能的維穩事件。[6]
附表、李文亮醫師事件民間與官方說法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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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說法 |
官方報告內容及論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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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 |
李文亮醫師是對抗體制的吹哨者，言論自由的先驅。 |
李文亮是共產黨員，不是所謂的「反體制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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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病原因 |
李文亮死因不單純，包括李文亮是被刻意傳染病毒，進而傳出「被病死」。 |
報告內容表示，李是因為收治一名82歲的眼科患者（後確診），而被傳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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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 |
《央視》及《環球時報》報導李文亮在2月6日22時死亡後，晚間23時《環球時報》又改稱「醫院已插上葉克膜，李文亮醫生仍在急救中」，而被民眾認為李文亮中共為平息眾怒而有「死後插管急救」不尊重死者之說法。 |
2月6日19時20分李出現神智模糊、心律及血壓下降等症狀，並進行急救、21時30分以心肺復甦術搶救、22時40分啟動院內唯一一台葉克膜搶救、2月7日2時58分死亡。報告並引用急救醫師的話表示，「我們不希望他走，只要有一點希望我們就不願放棄，當時沒有想其他任何因素，就是想救活他，所以搶救了很長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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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立場 |
不少人認為李文亮受到中共官方的打壓，並且被迫簽署訓誡書，李受到不公正對待；官方對於李的死僅表示哀悼，並未對被迫噤聲表示相關看法。 |
官方幾次將李視為抗疫英雄。國監委調查組建議糾正公安機關後，武漢市公安局撤銷訓誡書，並向李家屬道歉；中南路派出所副所長楊力被記過處分，民警胡桂芳則被記警告處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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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自由之訴求 |
李文亮醫生是言論自由被壓制的犧牲者。例如民運人士楊曉指出，他並沒有爭取自己的言論自由，僅僅說出自己的言論，就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
一些敵對勢力為了攻擊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給李文亮醫生貼上了對抗體制的「英雄」、「覺醒者」等標籤。那些別有用心的勢力想煽風點火、蠱惑人心、挑動社會情緒，註定不會得逞。 |
資料來源：洪子傑整理自公開資料。
[1]除中國內部外，本事件亦引起海外中國人對此極大的關注及反應；李文亮整件事件背後，反映的是中國人民面對中共長期不透明黑箱的行政作為以及對言論自由打壓的怒吼，因此李文亮傳遞疫情訊息更被不少人認為是對抗體制的英雄，進而引發後續一系列要求言論自由的聲浪，也促使得中共必須進一步處理。
[2]〈關於群眾反映的涉及李文亮醫生有關情況調查的通報〉，《新華社》，2020年3月19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03/19/c_1125737457.htm。
[3]〈肺炎疫情、李文亮與華為入英：中國大使劉曉明BBC訪談全記錄〉，《BBC中文網》，2020年2月13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chinese-news-51485241；〈關於表彰全國衛生健康系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的決定〉，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2020年3月5日，http://www.nhc.gov.cn/renshi/s7771/202003/28cc60d7e33b4dc7bd77af485fab1a58.shtml。
[4]有關中國人民差序政府信任之討論，可參考，黃信豪，〈解釋中國社會差序政府信任：體制形塑與績效認知的視角〉，《政治科學論叢》，第59期（2014年3月），頁55-90。
[5]古莉〈輿論壓力下 武漢兩高官被撤職〉，《法國國際廣播電台》，2020年2月11日，https://bit.ly/2UmzwvX。
[6]例如3月22日湖北省黃石市解封、武漢市則將於4月8日解封、其他城市於3月25日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