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建黨百年的恐懼與不安
2021.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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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1年7月1日，中國共產黨100週年黨慶在天安門廣場舉行。習近平在演說中細數中共功績，宣告中華民族「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了，並強硬表態「絕不接受『教師爺』般頤指氣使的說教」，「絕不允許任何外來勢力欺負、壓迫、奴役」。但他也指出，必須認識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國際環境帶來的新矛盾新挑戰，並戰勝一切風險挑戰。[1]
6月中旬，網路社群媒體流傳中共國家安全部副部長董經緯已叛逃美國。中共中央政法委微信公眾號、公安部官網在6月18日與23日先後釋出訊息，暗示董仍在中國。19日，中紀委官網貼出1930年代「顧順章事件」，警告叛黨者下場意味濃厚。[2] 6月17日，500多名港警搜查香港《蘋果日報》社拘捕5名高層，導致該報與網站自24日起停止運作。6月20日，7名台灣駐香港官員因拒簽「一中承諾書」被迫離港。27日，台灣駐澳門辦事處代理處長也因同一原因被迫返台，港澳兩辦事處面臨關閉的命運。[3] 此外，中共國務院新聞辦在6月25日發表《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白皮書。宣稱中國實行的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在中國沒有反對黨，也沒有在野黨」。[4]本文認為前述幾則新聞與事件，反映了習近平與中共面對各種風險挑戰下的恐懼與不安，茲簡要分析如下。
貳、安全意涵
對於志在2022年進入第三個任期，追求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習近平而言，百年黨慶的歡騰只是過場鋪墊。更重要的是習本人與中共永續執政、黨員忠誠問題、嚴重的債務與房市泡沫化問題、社會貧富差距持續擴大，以及國際形象惡化，日益遭各國譴責孤立等迫切問題。
一、以宣示潮震懾黨員對黨效忠
若董經緯「叛逃」屬實（中美雙方均以低調方式否認），則「董經緯已提供美國政府諸多情報，包括新冠肺炎早期研究與病毒起源、在美國為中國提供情報的間諜名單」等，將對中共政權產生重大衝擊。6月初被起訴，有王岐山「大秘」之稱的中共中央巡視組前副組長董宏，若供出高層貪腐內幕，也可能引發嚴重效應。6月18日政法委釋出董經緯仍在中國訊息的同時，習近平率領政治局所有常委、王岐山及在京副國級以上領導人，在北京的中共黨史展覽館重溫「保守黨的秘密」、「永不叛黨」等入黨誓詞。次日，北京市委書記蔡奇帶隊到中共歷史展覽館宣誓。21日，公安部黨委書記兼部長趙克志、重慶市委書記陳敏爾、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主席咸輝，也分別率領屬下在黨史相關場地宣誓。22日則有浙江省委書記袁家軍在嘉興帶隊宣誓。透過集體宣誓的壓力，可以警告中共高官黨員不得對黨有二心；在全黨上下宣誓聲中，也有為習壯膽的效果。
二、以政令法規確保習核心與共黨永續執政
除強化愛黨宣傳與教育外，中共持續透過政令法規，試圖確保習近平在黨的核心地位及共產黨永遠執政。2018年9月，中共提出「兩個維護」，要求維護習近平黨中央的核心地位、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 。2019年10月，十九屆五中全會後公布《中共中央委員會工作條例》，第8條明確要求「全黨各個組織和全體黨員必須…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此次發表的《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白皮書，則強調中國實行的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其特徵是共產黨領導，各民主黨派均接受共產黨領導。只有中共是執政黨，「在中國沒有反對黨，也沒有在野黨」。
三、壓制任何可能威脅中共的思想與言路
經過一連串緊縮政策後，中國內部幾乎已無思想言論的自由空間。建黨百年前夕，香港的言論自由與台灣駐港澳辦事機構成為中共的清理目標。對於台灣駐港人員撤離，國台辦「正告民進黨當局，立即縮回破壞香港繁榮穩定、插手香港事務的黑手，否則必遭嚴懲」；對各國抨擊港府打壓新聞自由、壓制異見，中國外交部則稱，港警是依法「打擊犯罪、維護法治與社會秩序」，並要美國「停止以任何方式插手香港事務，停止干涉中國內政」。顯見中共企圖進一步封鎖言路，杜絕外國與台灣對香港及中國可能造成的任何影響與「威脅」。
參、趨勢研判
若以購買力平價（Purchasing Power Parity, PPP）計算，中國的GDP在2013年已超越美國成為全球首位。2020年11月，中國國防部宣告解放軍已基本實現機械化，信息化建設也取得重大進展。今年2月底，習近平宣布中國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但習還有更多的目標必須完成。2022年進入第三個任期後，他必須在2025年讓中國邁入製造強國行列、2027年達成建軍百年目標（部分人士擔憂與武力奪台有關）。若有第四、第五個任期，習近平必須在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及世界製造強國陣營中等水準等目標。換言之，習近平的壓力是他必須掌握中國經濟成長鈍化、人口結構老化，及國際集體施壓前的短暫「戰略機遇期」，透過有效政策作為，才可能實現「彎道超車」。這是習近平更深層的急迫與不安因素。
一、防控金融風險持續經濟成長
持續追求經濟成長並防控各種經濟風險，是習近平的施政重點。全球市場研究公司IHS-Markit預測，中國實質GDP可能在2033年超越美國。最早時點則是英國智庫「經濟和商業研究中心（Centre for Economics and Business Research, CEBR）推估的2028年，但這必須中國GDP每年增長7%才有可能。在追求經濟成長的同時，北京還要處理各種系統性金融風險。除過去幾年熱議的中央與地方政府債務餘額管控（2020年底已達人民幣46.55兆元，占GDP 45.8%）、快速增加的企業債務違約（2020年11月底為2,324億人民幣）外，最嚴重的是中國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多次警告，並稱之為金融體系最大「灰犀牛」的房地產金融化泡沫化問題。中國房地產槓桿率（房地產抵押貸款與GDP之比例）從2010年的15.9%，激增到2020年底的40.1%，已經遠超過美國次貸危機前的32%。中國房地產總市值已達65兆美元，約當GDP的5倍，相較之下，日本房市泡沫高峰時，其總市值僅占GDP的215%。可見中國房地產泡沫化問題之嚴重。
二、維持社會穩定應對人口問題
雖然宣告完成脫貧，但中國經濟下行的趨勢難以逆轉，失業問題惡化、貧富差距不斷擴大，阻礙民眾消費的住房、教育、醫療三座大山仍未獲得改善。若經濟發展成果被少數人壟斷，民眾相對剝奪感升高，除社會維穩壓力大增，年輕人從「內卷」的掙扎往「躺平」的放棄移動，也可能成為中國新的社會問題。[5] 人口老化與少子化，則是另一個緊迫問題。中國的勞動人口（15至64歲）自2014年開始減少。目前中國中位年齡為42歲，已超越美國的38歲。中國人口數將在2025至2030年間達到峰值（不超過14.5億），之後開始人口負成長，並將影響中國經濟成長。有鑑於此，中國政府先後在2014年允許夫婦其中一方是獨生子女者生育兩個孩子，2015年允許所有已婚夫婦生育兩個孩子。今年5月31日，習近平主持政治局會議，聽取「十四五」時期應對人口老化重大政策措施簡報後，已宣布各級黨委和政府準備實施三孩生育政策，試圖逆轉人口老化與勞動力減少的頹勢。
三、策略結合友盟因應美歐壓力
面對國際反中情緒升高及美國迅速集結的制中聯盟，習近平必須有所因應。5月31日，習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時表示，中國要在國際廣交朋友，努力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形象，對外宣傳中要注重基調「謙遜謙和」，似乎透露對「戰狼外交」的調整指示。另一方面，中國也持續強化中俄「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3月間《路透社》取得一份文件甚至顯示，中國、俄羅斯、北韓和伊朗等17國與地區，正尋求建立一個宣稱捍衛聯合國憲章，實則旨在反制美歐民主陣線的新聯盟。[6] 美中競爭格局的發展仍待觀察。
[1]〈習近平：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新華網》，2021年7月1日，https://reurl.cc/839mqd。
[2]6月18日，中共中央政法委微信公眾號「長安劍」發文稱董經緯當天主持「反間諜座談會」。23日，公安部官網發出新聞稿並附上照片，揭露董經緯參與當天的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安全會議秘書第16次會議。顧順章為中共早期領導人之一，1931年轉投國民黨，供出共黨內部機密，導致中共上海地下機構被剿滅。中共對顧發出「第223號通知」，其家人親友共30多人遇害。請見〈國家安全部：既要抓間諜，又要抓“內奸”和“幕後金主”〉， 中共中央政法委長安劍，2021年6月18日，https://reurl.cc/vqvyYo；〈趙克志出席上合組織成員國安全會議秘書第十六次會議〉，中國公安部，2021年6月23日，https://pse.is/3jr6gp；〈重溫經典 砥礪前行 | 永不叛黨不僅僅是一句誓言〉，中共中央紀委國家監委，2021年6月19日，https://reurl.cc/LbleAy。
[3]〈香港蘋果日報停刊 國際媒體：敲響新聞自由警鐘〉，《中央社》，2021年6月24日，https://reurl.cc/ZGZaYW；賴言曦，〈駐港辦7人返台僅留1人 起因港府要求限時離境〉，《中央社》，2021年6月20日，https://reurl.cc/DgKnQm；賴言曦，〈駐澳門代處長簽證期滿返台 當地剩4名派駐人員〉，《中央社》，2021年6月29日，https://reurl.cc/bX34Kv。
[4] 鄭巧，〈中共中央統戰部副部長許又聲：中國新型政黨制度是對人類政治文明的一大貢獻〉，《中國新聞網》，2021年6月25日，https://reurl.cc/mLRdMl。
[5]「內卷」為人類學術語，原指亞洲農業社會中長期精耕細作投入大量勞動力，卻未能實現經濟突破的問題。如今被用來描述許多行業過度競爭，卻無法取得成果或突破的挫折感。「躺平」的概念則指年輕人在中國經濟下滑、社會問題激化下，出於對現實環境的失望，而做出「與其跟隨社會期望堅持奮鬥，不如選擇『躺平』」的態度。牛津大學教授項飆認為，躺平是年輕人對「內卷」的一種反抗。請見王凡，〈「內卷」與「躺平」之間掙扎的中國年輕人〉，《BBC中文網》，2021年6月2日，https://reurl.cc/EngGnm。
[6]該文件指目前多邊主義「受到前所未有的攻擊，並威脅到全球和平與安全」，希望建立捍衛聯合國憲章的新聯盟。創始成員國除中、俄、北韓、伊朗外，還有阿爾及利亞、安哥拉、白俄羅斯、玻利維亞、柬埔寨、古巴、厄利垂亞、寮國、尼加拉瓜、聖文森及格瑞那達、敘利亞和委內瑞拉等16國及巴勒斯坦。請見Michelle Nichols, “China, Iran, North Korea seek support at U.N. to push back against unilateral force, sanctions,” Reuters, March 12, 2021, https://reurl.cc/3a632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