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欽第十九屆「瓦爾代年會」談話與「俄烏戰爭」未來動向之觀察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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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以「霸權之後的世界：人人享有正義與安全」（A Post-Hegemonic World: Justice and Security for Everyone）為主題的第十九屆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Валдай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年會，於2022年10月24日至27日在莫斯科舉辦。俄羅斯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則循例於年會結束當日的全體會議與外界互動對話。[1] 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乃瞭解俄國政策方針與決策菁英思維的重要平台，其年會更為俄羅斯與國際社會交流的年度盛事。普欽的談話則向來為年會重點，並被視為俄羅斯未來內政與外交方針的重要觀察指標。在俄烏戰爭陷入持久戰下，本文擬探究普欽其間談話的相關意涵，以研判俄烏戰爭未來的可能動向。
貳、安全意涵
一、闡述世界願景，抨擊西方作為
對於未來世界秩序走向，普欽認為多極國際秩序新中心的成形與西方逐漸失去主導地位，讓所有人就共同未來的平等對話已能預見。標準化、金融與技術的壟斷，以及消除所有差異是西方全球化的模式，但其間的規則卻以西方偏好為準，一旦他人與己不同，西方便會強加自身價值觀於他人，更為所欲為地干涉他國內政與暗殺他國官員。所謂的規則更是難以理解的黑洞，並隨著西方利益而變動。此外，西方將支付系統武器化的作為則證明新金融體系的必要，未來以本國貨幣結算已勢在必行。
俄羅斯從來沒有、也不認為自己是西方的敵人。俄羅斯曾試圖與西方和解，卻遭到無情拒絕與漠視，然而西方自以為是的優越感正使其邊緣化而不自知。大空間機制將是多極世界秩序的經濟基礎，我們正見證歐亞經濟聯盟（Eurasian Economic Union, EAEU）、上海合作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SCO）、一帶一路與南北交通走廊在歐亞大陸的發展。俄羅斯當前的作為吸引許多國家和人民，在亞非拉地區都能看到俄國國旗，因此俄羅斯並不孤單。蘇聯解體讓西方自覺是贏家，而宣布單極世界安排，僅有其意志、文化與利益方能存在。惟西方無限統治的時期即將結束，單極世界正成為過去。我們正處於歷史的十字路口。自二戰結束以來，我們正處於最危險、最不可預測、同時也是最重要的十年。大多數國家已不願再忍受西方的統治，未來的世界格局正在眼前形成，而新階段的規則即是眾人公認的國際法，而非某人發明的規則。
二、俄烏戰爭是必然的發展，而且是西方造成的
普欽認為今日俄烏戰爭現況其來有自，猶如板塊構造碰撞累積至一定程度後的能量爆發。舊的權力中心正在消退，而亞洲新的權力中心則正出現，非洲與拉丁美洲也正發展中，這些構造變化將持續發生。當前的情況不是俄羅斯造成的，而是西方導致的。戰爭加速了變化進程，也是不可避免的必然發展。
被問及為何決定實施「特別軍事行動」，普欽則表示西方無視俄國的安全利益是主因；其次，基輔政權在西方支持下拒絕執行《明斯克協議》（Minsk agreements）；最後，俄羅斯對頓巴斯應有所作為並保護它。對「特別軍事行動」按計畫進行的宣示，普欽則說明一是幫助頓巴斯，二是全面解放盧甘斯克，而解放頓內茨克的軍事活動則正進行中。普欽更自陳其從未想過取得歷史成就，他只是為所當為，不讓自己在總統的位置上被恐懼引導，而是以人民和國家的利益為依歸。
三、否定烏克蘭的國家正當性，俄人與烏人系出同源
普欽認為俄羅斯在9世紀時建國，在14或15世紀時卻因波蘭的影響而出現變化，但烏克蘭人卻未因此成為不同的種族。在波蘭治下，烏人仍自認為俄人並請求莫斯科的接納。蘇聯時期為了安撫來自烏克蘭的民族主義者，而創造出烏克蘭這個國家；在二戰後，史達林（Joseph Stalin）又將幾塊波蘭、匈牙利與羅馬尼亞的領土劃歸烏克蘭。因此，創造今日烏克蘭的俄羅斯，才可能是烏克蘭國家地位、主權與領土完整的唯一真正保證者。
四、西方對俄核訛詐，惟俄羅斯不會動用核武
普欽以為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可能使用核武的指控，旨在捏造集體抗俄的合理藉口，然而俄羅斯從未主動說過可能使用核武。其此前準備使用所有可行方法保衛俄國之說，並不等於準備使用核武，而是回應西方可能動用核武的言論。例如前英國首相特拉斯（Liz Truss）便曾表示英國是一個核大國，首相的責任即是使之成為可能，而她則會這麼做。西方正意圖上演某種核事件，以挑起新一輪的對俄鬥爭與制裁。俄國安全部門便發現烏克蘭正準備所謂的髒彈事件，以捏造被俄核打擊的假象。俄羅斯有核嚇阻基本政策，解釋使用核武保護主權領土完整與確保人民安全的情況、原因和方式。[2] 反觀俄羅斯曾向美國提出繼續就戰略穩定問題對話，卻未獲回應。
五、俄羅斯挺過西方經濟制裁
普欽承認西方對俄經濟制裁的空前，故有必要放鬆對經濟的管制，並已決定延長至2023年。西方意圖粉碎俄國經濟，卻無法達成其設定的目標。俄國企業已接管外資遺留的業務，俄羅斯當雖然無法生產所有事物，卻已渡過制裁造成問題的高峰期。整體而言，俄國經濟已適應了新形勢，俄羅斯也證明自身強大的韌性。
六、亟力穩固俄中關係
問及俄中關係時，普欽以為兩國關係已達前所未有的水平，並在經濟、軍事與文化等領域展開合作，而在軍事技術上更享有史前所未有的信任。在兩國貿易增長迅速下，所設定的目標將能迅速達成。惟與中國在亞洲建立新集團卻是有害與危險的作法，是將失敗的集團思維從大西洋地區帶到亞洲的嘗試。對於臺灣問題，普欽則堅定表示臺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美國高級官員訪臺則是神智不清的挑釁。普欽又自陳2022年2月訪問中國會見習近平時，並未透露「特別軍事行動計畫」。中國充分了解俄烏戰爭的來龍去脈，而俄羅斯也尊重中國所提的務實平衡解決方案，蓋此有助於和平解決烏克蘭所陷入的危機。
七、挑撥分化西方集團
論及俄羅斯與歐洲的未來，普欽表示仍對2001年所提的「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里斯本的單一經濟、人道與文化空間」懷抱希望，惟實現的前提是歐洲國家能夠自主，而不再以美國馬首是瞻。普欽更強調美國在未來某個時刻將處理自己與拉美的事物；亞洲則將以自己的方式發展；歐洲文明若想繼續成為全球中心，則應與俄羅斯合作。
參、趨勢研判
一、俄羅斯道盡途窮而亟尋奧援
普欽此次年會談話所描述的世界願景，大抵承襲其2020年認定新冠肺炎疫情促成世界進程轉折，而俄羅斯可望從西方失去主導地位之際創造機遇的樂觀看法。惟在俄羅斯深陷俄烏戰爭泥淖當下，普欽的說法卻宛如不切實際的空想，而內宣成分遠高於外宣。
不見容於西方乃俄羅斯在冷戰後的大挫敗，俄烏戰爭則又加深擴大其與西方的隔閡。眼見與西方關係難以修好，普欽仍不忘挑撥西方集團，並強調俄羅斯之於歐洲的重要，即便無望取信對方亦仍為之。普欽又將目光轉向亞非拉地區，證明俄羅斯未陷入孤立，還自陳俄國是歐亞國家，並將合作重新定位於亞洲國家。就俄中關係而言，普欽強調兩國關係前所未有的友好、兩國無意在亞洲建立集團、臺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美國高級官員訪臺係挑釁舉動、尊重中國在俄烏戰爭的立場；就俄印關係而言，普欽則強調兩國關係的特殊，除從無棘手矛盾外，更向來互相支持。惟眾所周知，中印兩國並無意捲入俄烏戰爭，故普欽之說顯然在粉飾中印作壁上觀之舉，而為中國開脫之意更是明顯。凡此顯示俄羅斯已道盡途窮，亟須尋求奧援，而俄烏戰爭的勝負則將決定俄羅斯日後於世界秩序的定位。
二、普欽將竭力取得戰事勝利
將俄烏戰爭歸咎於西方與否定烏克蘭的國家正當性，已見於普欽此前言談並無新意。惟普欽自陳其從無取得歷史成就的想法，僅是為所當為之說，顯然與其今年6月自比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而扛起收回故土與國家崛起之責的說法有所矛盾，[3] 顯見普欽年會談話掩飾自己野心的成分居多。年會談話其實反映普欽對烏克蘭的執念與對歷史地位的追求，若無意外，普欽仍會竭力贏得戰事勝利。
三、普欽可能動用戰術核武
即便普欽所言從未主動表態使用核武為真，充其量僅是就西方核訛詐的隱諱回應，而且俄羅斯在核武的使用有其準則規範，卻不代表普欽日後不會動用核武。易言之，能控制損害範圍的戰術核武仍是普欽的選項，尤其當俄軍常規武力已無望取得戰事勝利時，動用戰術核武扭轉戰局的可能又將升高。惟普欽當前尚無使用戰術核武的迫切性，美國中期選舉後的國內政治局勢，以及入冬後歐洲國家的民意傾向，對普欽仍是兩道機會之窗。蓋此有可能左右西方對烏軍援的程度，亦將連帶影響戰事變化。
四、俄國經濟不容樂觀恐影響後續戰事發展
普欽在年會談話雖然列舉數據證明西方對俄經濟閃電戰的失利，惟俄國後續經濟形勢卻不容樂觀。從布魯塞爾歐洲暨全球經濟研究所（Bruegel）今年10月26日發布的報告可知，西方制裁對俄國經濟中長期的衝擊將陸續浮現。首先，盧布的強勢反彈升值並未真正反映俄國經濟體質，而是俄國央行管制匯兌所致。其次，俄國今年前三季財政收入暴增係拜能源國際價格大漲之賜，隨著歐盟明年全面禁止進口俄國石油與降低對俄國天然氣的需求，乃至於未來對俄國能源最終脫鉤，復以對亞洲能源出口管道修建緩不濟急，俄國後續的能源收入恐將無目前榮景。再者，戰事龐大開支將造成巨額財政赤字，若縮減支出降低赤字，亦將不利中長期經濟發展。[4] 經濟惡化雖不至於到動搖普欽政權，惟仍不利於俄國民心士氣，亦無法因應戰爭的龐大開銷。長此以往，俄國經濟的不容樂觀恐將影響後續戰事發展。
[1]普欽談話全文詳見“Владимир Путин принял участие в XIX Ежегодном заседании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дискуссионного клуба «Валдай». Стенограмма пленарной сессии,” Валдай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й дискуссионный клуб, 27 октября 2022, https://ru.valdaiclub.com/events/posts/articles/vladimir-putin-prinyal-uchastie-v-xix-zasedanii-kluba-valdai/.
[2]〈俄羅斯聯邦國家核嚇阻基本政策〉參見“Утверждены Основы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политики в области ядерного сдерживания,” Президент России, 2 июня 2020 года, http://kremlin.ru/acts/news/63447.
[3]“Путин заявил, что Петр I в годы Северной войны у Швеции ничего не отторгал, ‘он возвращал’,” ТАСС, 9 июня 2022, https://tass.ru/obschestvo/14870521.
[4]Maria Demertzis, Benjamin Hilgenstock, Ben McWilliams, Elina Ribakova, and Simone Tagliapietra, “How have sanctions impacted Russia?” Bruegel, October 26, 2022, https://www.bruegel.org/policy-brief/how-have-sanctions-impacted-russ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