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近期日中外交與軍事的溫差變化
2021.11.12
瀏覽數
559
壹、新聞重點
2021年11月10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第二次內閣啟動。岸田任命被視為「親中」派的日本參議員林芳正，接替茂木敏充出任外務大臣。[1]另外，2021年10月25至26日，日本非營利團體「言論NPO」與中共中宣部轄下的「中國國際出版集團」在東京與北京兩地共同舉行「第17屆北京－東京論壇」，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以及日本駐中國大使垂秀夫在論壇致詞，兩人致詞內容均反映欲改善雙邊關係之意圖。[2]
然在此同時，10月18至23日間，中、俄兩國共計10艘軍艦，通過日本津輕海峽、伊豆諸島海域、大隅海峽等日本周邊海域後進入東海，全程繞行日本幾近一周，日本自衛隊對其嚴密監視並蒐集相關情報。其間，中俄兩軍在伊豆諸島海域實施艦載直升機起降，對此自衛隊緊急出動戰機因應。[3]日本防衛省認為中俄環繞日本之舉「極為特異」；10月26日，防衛大臣岸信夫在例行記者會上甚至宣稱，此乃「對於日本的示威行動」。[4]
貳、安全意涵
一、 日中外交出現暖意反映兩國試圖改善關係
岸田文雄執政前，強調應與中國「對話」，以穩定迄今齟齬頻生的雙邊關係。岸田的施政演說（10月8日）提及中國，但順序卻排在北韓之後，推翻了2019年起《防衛白皮書》將中國排在北韓之前的慣例。中國試射極超音速飛彈廣受國際關切，但岸田在選前稱擁有對敵方基地攻擊能力乃是「有力選項」，[5]然執政後改口稱是「一個選項」（亦即僅是「眾多選項之一」）；[6]10月19日召開的國家安全保障會議也維持後者立場，稱將「檢討包含所謂保有敵方基地攻擊能力在內之所有選項」。[7]
在政府人事方面，此前挺台抗中的防衛副大臣中山泰秀沒能續任，參加首次台日執政黨「2加2」的佐藤正久參議員也未入閣，而過去安倍時期曾任首相輔佐官、被視為「親中」派的今井尚哉，卻獲任命為「內閣官房參與」。[8]繼任外相之林芳正，則自2017年以來擔任由跨黨派國會議員組成的「日中友好議員聯盟」會長。惟渠在11月11日的記者會上表示，「為避免執行外相職務上不必要的誤會」，宣布辭去會長一職。[9]
另外，即使向來被視為對中強硬的日本駐中大使垂秀夫，其近期公開發言卻也一改去年甫抵北京時的強硬，創造友善氛圍。2020年12月14日，垂在赴任後首次記者會上，針對日本民間對中國觀感不佳一事，要求中國好好研究何以致此。[10]然渠在前述「北京－東京論壇」致詞時語氣相當和緩，稱日中關係之所以無法順利發展，其實是因為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導致兩國官民無法面對面交流之故。而中國外長王毅在該論壇之致詞，也展現謹慎節制避免刺激日方。例如，有關台灣部分，渠僅稱「涉及歷史、台灣等事務事關兩國關係政治根基」云云，而未採「攸關中國『核心利益』」等常見之強硬措詞。[11]整體看來，日中雙方互有克制，垂秀夫與王毅之公開發言，皆刻意淡化特定敏感議題，若從近年日中外交低迷冷淡的背景看來實屬少見，兩國官方改善關係之意圖若隱若現。
二、 中國對日本「大小繞島」行徑加大對日壓力
不過，日中兩國在軍事領域的緊張對立，卻與前述外交關係回暖形成諷刺的對比。中俄軍艦繞行日本已如前述，但早在今年4月30日至5月1日期間，即有解放軍海軍「濱州」號飛彈護衛艦，先穿越沖繩本島與宮古島之間的海域南下，進入太平洋之後，又穿越與那國島與台灣之間的海域北上，進入東海，[12]此舉已幾乎構成對宮古島和與那國島之「繞島」。換言之，中國海軍在一年之內，進行了兩次範圍大小不一的環繞日本國土行動。從防衛大臣將中俄繞島定義為「示威」來看，日本政府對此頗感不悅與壓力。
除此之外，4月底中艦對日本「小繞島」的同時，俄國飛彈驅逐艦「特里布茨海軍上將」號（Admiral Tributs）與遠洋拖船「卡拉爾」號，也在4月30日穿越對馬海峽後進入東海。[13]中艦與俄艦同時現蹤日本周邊海域之各自動機雖無法確定，但中俄海軍協同連動的可能性，恐怕已是日本防衛部門的高度疑慮，而此疑慮經10月「大繞島」之後，勢必再度加深。
參、趨勢研判
一、 中國對日「軟硬兩手」恐招致「軟硬相抵」
現階段中國似欲向日本施展「軟硬兩手」，亦即在政治面放軟，但在軍事面示硬。然正如中國對台工作一樣，實際上恐難達成預期效果。中國自認對台秉持「軟硬兩手」，但實際在宣傳「惠台」措施的同時，因解放軍頻繁闖入我周邊海空域並挑釁，而無法達到收攬民心之效，「軟硬兩手」最後變成「軟硬相抵」。
同樣地，儘管日前北京利用半官方性質的「北京－東京論壇」，由「戰狼外交」主將王毅出面，輕唱對日「軟調」（soft tone），但就在論壇舉辦三天前的10月26日，日本防相卻指控中、俄對日「示威」。[14]另據美國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研究員長尾賢（Satoru Nagao）分析指出，兩國聯演需事前磋商規劃，而非臨時決定；[15]換言之，解放軍與俄艦的繞航是事前預謀，除對日本展現中俄合作之外，亦欲借俄國之力對日本軍事施壓。
日本政府刻正著手檢討《國家安全保障戰略》與《防衛計劃大綱》等長中期核心防衛文件，預定明年底提出新版內容。而正值岸田政府有意改善對中外交之際，解放軍卻突然作出日本防衛部門眼中的不友善舉動。判斷此將導致日本防衛部門對中國的評估更加負面，進而影響新防衛文件的內容，尤其是中國在日本外來威脅中之定位。中國對日本的「軟硬兩手」，最終恐怕也將如對台灣的「軟硬兩手」策略，仍會「軟硬相抵」而失去其預期之政策效果。
二、 岸田新政下的友中姿態前景仍有變數
岸田文雄執政之後，在與習近平的電話會談（2021年10月8日）當中，強調日中兩國應「共築具建設性與穩定之關係」。[16]岸田政府確實在人事以及公開表態方面，陸續釋出友中善意，而中國外交部隱晦地回應日方的動作，也已如前述。看來日中兩國政府正醞釀改善日中關係的默契，惟日本國內是否也對向中釋放善意具有共識，則不無疑問。
首先，在自民黨內仍然存在對中強硬的意見，此等人士在中國侵犯人權、以及對民主台灣恫嚇進逼等普世價值議題上，至今未有讓步或噤聲。其次，諸項民調均持續反映日本社會的厭中情緒。以日本「言論NPO」和中國國際出版集團在今年8月至9月實施的聯合調查為例，日本民眾對中國印象「不好」者占90.9%，較去年增加1.2個百分點；認為目前日中關係良好者僅2.6%。[17]若對照今（2021）年2月19日日本內閣府所公布之民調結果，其中「不認為日中關係良好」的日本人已占81.8%，較前一年增加6.3個百分點，可發現日本民間社會對中觀感並無改變。[18]
日本對中觀感不佳其來有自，日本政界對中國強硬者之立場亦有論據。岸田政府此刻面對社會厭中情緒未減、自民黨內抗中意見仍存的國內環境，以及解放軍挑釁升級的外在安全環境，倘若貿然轉向友中外交，而未在與中國「對話」之前，先與日本社會乃至國際友盟「對話」，同時縮短其「友中」立場與國內外「疑中」認知之間的距離，日後對中外交政策的正當性，恐受到國內外質疑。
[1] 茂木敏充轉任自民黨幹事長，接替因敗選辭職之甘利明。〈自民幹事長に茂木氏起用 後任外相に林芳正氏浮上〉，《產經新聞》，2021年11月1日，https://www.sankei.com/article/20211101-57GVCRT5JVO5BLDXADLPQ4HTUQ/。
[2] 〈中國發佈丨王毅在“北京—東京論壇”開幕式上發表視頻致辭〉，《中國網》，2021年10月25日，http://news.china.com.cn/2021-10/25/content_77831407.html；〈中國發佈丨日本駐華大使：兩國應積極重啟青少年交流工作〉，《中國網》，2021年10月27日，http://news.china.com.cn/2021-10/27/content_77835395.html。
[3] 〈中国及びロシア海軍艦艇の動向について〉，日本防衛省統合幕僚監部，2021年10月23日，https://www.mod.go.jp/js/Press/press2021/press_pdf/p20211023_01.pdf。
[4] 〈中露10隻、大隅海峡も通過 日本列島を一周〉，《產經新聞》，2021年10月23日，https://www.sankei.com/article/20211023-QXYAAIHCOJLAHMLQWJIOHCQED4/；〈防衛大臣記者会見〉，日本防衛省，2021年10月26日，https://www.mod.go.jp/j/press/kisha/2021/1026a.html。
[5] 〈岸田文雄氏 敵基地攻撃能力「有力な選択肢だ」 中期防見直しで「防衛費増」にも意欲〉，《東京新聞》，2021年9月13日，https://www.tokyo-np.co.jp/article/130624。
[6] 〈【独自】「敵基地攻撃能力」の保有、首相が明記意欲…改定時期「できるだけ急ぎたい」〉，《讀賣新聞》，2021年10月16日，https://www.yomiuri.co.jp/politics/20211016-OYT1T50044/。
[7] 〈国家安全保障会議の内容等についての会見〉，2021年10月19日，https://www.kantei.go.jp/jp/100_kishida/statement/2021/1019kaiken2.html。
[8] 由美國國務院資助、戰略國際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公布之報告《中國在日本的影響力》（China’s Influence in Japan）指今井尚哉和二階俊博之勢力是「自民黨的親中團體」（the LDP’s pro-China group）並稱其為「二階－今井派」（“Nikai-Imai” faction）。Devin Stewart, China’s Influence in Japan: Everywhere Yet Nowhere in Particular,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CSIS ), July, 2020, 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publication/200722_Stewart_GEC_FINAL_v2%20UPDATED.pdf；〈内閣官房参与、今井・飯島両氏ら8人再任 岸田首相〉，《日本經濟新聞》，2021年10月5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UA04CL40U1A001C2000000/。
[9] 〈林外相、日中議連会長辞任を表明 「無用な誤解避けるため」〉，《時事通信》，2021年11月11日，https://www.jiji.com/jc/article?k=2021111100434&g=pol。
[10] 〈近9成日人對中反感 垂秀夫：盼中國好好研究〉，《中央社》，2020年12月19日，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2012290222.aspx。
[11] 〈王毅在“北京—東京論壇”開幕式上發表視頻致辭〉，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2021年10月25日，https://www.mfa.gov.cn/web/wjbzhd/t1916597.shtml。
[12] 〈中国海軍艦艇の動向について〉，日本防衛省統合幕僚監部，2021年5月3日，https://www.mod.go.jp/js/Press/press2021/press_pdf/p20210501_02.pdf。
[13] 〈ロシア海軍艦艇の動向について〉，日本防衛省統合幕僚監部，2021年5月1日，https://www.mod.go.jp/js/Press/press2021/press_pdf/p20210501_03.pdf。
[14] 〈防衛大臣記者会見〉，日本防衛省，2021年10月26日，https://www.mod.go.jp/j/press/kisha/2021/1026a.html。
[15] 向凌，〈中俄艦艇幾繞行日本一圈 日美防衛重心不變〉，《美國之音》，2021年11月2日，https://www.voachinese.com/a/why-russian-and-chinese-warships-teaming-up-to-circle-japan-is-a-big-deal-20211101/6295093.html。
[16] 〈日中首脳電話会談〉，日本外務省，2021年10月8日，https://www.mofa.go.jp/mofaj/a_o/c_m1/cn/page1_001056.html。
[17] 〈言論NPOと国際出版集団は「第17回日中共同世論調査」の結果を公表 中国国民の日本に対する意識が、この一年間で急激に悪化したことが明らかに〉，言論NPO（The Genron NPO），2021年10月21日，https://www.genron-npo.net/press/2021/10/npo17.html。
[18] 楊明珠，〈中日聯合民調：逾9成日人對中國印象不佳〉，《中央社》2021年10月20日，https://www.cna.com.tw/news/aopl/202110200403.aspx；〈外交に関する世論調査〉，日本內閣府，2021年2月19日，https://survey.gov-online.go.jp/r02/r02-gaiko/2-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