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稀土集團整併對戰略供應鏈衝擊有限
202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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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中國稀土集團有限公司於2021年12月23日成立，由於屬於整合性的集團，且主要目標在於解決「稀土（rare earth）產業高度分散化，企業之間相互競爭較為激烈，競相降價出口」問題，以達到「推動中國稀土產業真正實現在全球稀土產業鏈的主導地位。」[1]
此中國稀土集團屬於中共國營中央企業，其股權結構由中共國務院國資委持有31.21%，中國鋁業集團有限公司、中國五礦股份有限公司、贛州稀土集團有限公司分別持有20.33%，中國鋼研科技集團有限公司、有研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分別持有3.90%。[2]國資委為最大股東，因此具有完整的控制權；此對價格制定、生產分配、出口管制，具有更深度的決策制定權。
相對的，由於稀土的開採、精煉、提純過程對環境造成極大破壞，但終端價格有限，此為西方國家以往未積極投入開發的原因，因此中國稀土業的整併主軸應在控制濫採與環境破壞，並維持合理價格，其出發點可以理解。因此，在市場面已有預期與對應方案情況下，不必予以妖魔化過度解釋。
但由全球產業鏈角度觀察，由於各國對北京的行為模式具有警覺性，並已提前因應。除了在稀土供應多元化，同時尋找新科技以替代稀土元素的成果已初見成效。以美國為例，依照「國家礦物中心」（National Minerals Information Center）統計，其對稀土的進口總值呈現下跌，2019年為1.6億美元，2020年則為1..1億美元。[3]據此可以合理推估，中國稀土產業的合併將是短期衝擊，而非戰略性的影響。
貳、安全意涵
一、稀土具重要性但非壟斷性
稀土係指化學元素表中的17種物質，在地質元素中其實並不罕見，但值得商業開採的礦脈較少。[4]主要用於現代的精密電子、金屬產品，作為材料改質劑，可提升材料的物理或化學性能。一般而言，民用市場代表性的運用，如LED發光材使用的釔（Y）、鑭（La）螢光粉、高性能電動車馬達所使用的釹（Nd）、即使半導體的晶圓研磨也使用的鈰（Ce）。
這些都突顯稀土在科技製品的重要性，但中國的供應地位並非無可取代。原因在於其他國家恢復開採、加速生產，而依賴稀土進口的國家與科技業，也透過研究替代用品、廢品回收方式，降低對稀土的需求。
事實上，由全球稀土的已知蘊藏量觀察，中國的總蘊藏量最多。但其他國家的蘊藏量超過64%，特別是美國潛在盟友的越南、與巴西的藏量加總，也佔有總量的35%，約與中國相當（如表一所示），因此北京壟斷全球供應的可能性不高。
表一、全球稀土蘊藏量（依蘊藏量排列）
單位：噸
|
國別 |
2019年產量 |
2020年產量 |
已知蘊藏量 |
|
中國 |
132,000 |
140,000 |
44,000,000 |
|
越南 |
1,300 |
1,000 |
22,000,000 |
|
巴西 |
710 |
1,000 |
21,000,000 |
|
馬達加斯加 |
2,900 |
3,000 |
6,900,000 |
|
澳洲 |
20,000 |
17,000 |
4,100,000 |
|
美國 |
28,000 |
38,000 |
1,500,000 |
|
格陵蘭 |
無 |
無 |
1,500,000 |
|
坦桑尼亞 |
無 |
無 |
890,000 |
|
加拿大 |
無 |
無 |
830,000 |
|
南非 |
無 |
無 |
790,000 |
|
其他 |
66 |
100 |
310,000 |
|
緬甸 |
25,000 |
30,000 |
不明 |
|
蒲隆地 |
200 |
500 |
不明 |
|
俄國 |
4,000 |
8,000 |
不明 |
|
泰國 |
1,900 |
2,000 |
不明 |
|
總量 |
220,000 |
240,000 |
120,000,000 |
Source: National Minerals Information Center, U.S. Geological Survey, Mineral Commodity Summaries, January 2021, https://pubs.usgs.gov/periodicals/mcs2021/mcs2021-rare-earths.pdf.
二、國防產業供應鏈影響有限
由於2010年中日東海衝突，使得北京祭出對日禁止出口稀土的制裁手段，後續雖由世貿組織提出仲裁，使得中國稀土集團的合併，讓各國擔憂北京將稀土作為影響戰略物資供應鏈（strategic materials supply chains）的政策工具。但進一步分析，其影響主要為商用市場的價格，對國防產業的影響則相對有限。主因是全球的稀土供應，中國雖超過70％供應量，但國防產業使用的稀土佔全球稀土用量其實有限。以全球國防工業規模最大的美國為例，在國防領域其用途囿於保密，實際之裝備與配方比例較難知悉，但由物理特性可以推估，包括夜視鏡、紅外線飛彈尋標器、乃至雷達等精密裝備都需多種稀土的使用，以符合嚴苛工作環境與高性能需求，例如以美製的五代戰機F-35為例，每架需使用920磅（417公斤）的稀土。[5]
但依照統計，國防產業鏈的稀土需求僅佔美國稀土用量的5%。[6]因此，美國、澳洲、加拿大等稀土產國的產能，便可滿足國防產業的需求。
三、北京主要目的主要為價格控制
中國此次稀土集團的整併起源於2021年1月，由工業和信息化部（簡稱工信部）發佈《稀土管理條例（徵求意見稿）》，[7]工信部在此條例中明白指出「稀土是重要的戰略資源…堅持保護為先、堅持源頭治理」等原則。其主要目的首先在調整供需市場地位，也就是工信部長肖亞慶所稱，中國所賣出的稀土是「『土』的價格，而不是『稀』的價格」。[8]
依照「稀土研究所」（Institute of Rare Earths and Metals）的統計，以2018年為例，中國約佔全球稀土開採量的 82%（稀土氧化物 11萬2千 噸）。中國最大的礦床位於內蒙古的白雲鄂博（83%），其次為山東（8%）和四川（3%）、江西省、以及廣東省等區域。[9]
由此可看出，中國現階段在全球的稀土供應，的確佔有壟斷地位。但筆者認為，此次稀土集團的整併，其實與反制美國的貿易戰、科技戰之關聯性有限。主因是中國為威權體制，個別稀土廠商原本出口便需獲得批可，方能辦理報關。因此，無論是否成立稀土集團，都需接受國家的出口管制。另外，觀察2021年全球稀土的交易總額為53億美元，[10]貿易額其實有限。 由此反推稀土集團化的作法，主要係避免彼此的價格競爭，以獲取較佳的價格。因此，對電動車、3C產品等商用市場的價格衝擊較為顯著。
參、趨勢研判
一、美國提早因應降低衝擊
美國前總統川普在2018 年 10 月 5 日由美國國防部公佈名為《評估並強化美國國防產業的製造基礎與供應鏈韌性》（Assessing and Strengthening the Manufacturing and Defense Industrial Base and Supply Chain Resiliency of the United States），該報告提出明確警訊，中國對美軍各式裝備所需關鍵零組件、原物料的供應構成巨大且日漸升高的風險，而稀土便被視為「戰略與關鍵物資」（strategic and critical materials），[11]可能造成美軍裝備的關鍵原物料、零組件供應的安全威脅與漏洞。
拜登政府就任後，迅速提出分析報告，進一步指出稀土金屬在未來供應鏈的地位。在這份名為《建立供應鏈韌性、振興美國製造業、深化廣泛成長的基礎》（Building Resilient Supply Chain, Revitalizing American Manufacturing, and Fostering Broad-Based Growth）指出除了科技與國防產業需要稀土供應外，考量至2040年的減碳目標，全球稀土的需要量將增加40倍。[12]中國截至2020年，被指出佔有全球55%的稀土供應，以及85%的稀土精鍊產能。[13]
同時，美國前總統川普投入8億美元進行稀土與戰略礦物（strategic minerals）的研究。拜登政府就任後，美國防部也投資3千萬美元與澳洲稀土公司 Lynas 簽約，在德州進行開採；此外，美國本土的MP稀土公司也擴大開採，以在2023年將產量翻倍。[14]
二、替代物料與科技降低對稀土依賴
除了美國、澳洲、加拿大重啟稀土礦開採，增加非中國的來源外，產業界與科學界也陸續尋找替代材料。這可由美國對稀土消耗量的減少趨勢看出（如表二所示）。在產業界部分，代表性的美國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 GM）便視中國為不可靠的供應來源，因此加速切斷對中國供應鏈的依賴，並宣布與美國本土稀土廠商「山口礦業」（MP Materials）的戰略合作（strategic collaboration），後者將每年提供通用汽車50萬個電動機所需的稀土釹（Nd）金屬。[15]
表二、美國稀土用量統計
|
年度 |
用量（噸） |
進口值（億美元） |
|
2020 |
7,800 |
1.1 |
|
2019 |
11,700 |
1.6 |
|
2018 |
6,520 |
-- |
|
2017 |
9,060 |
-- |
|
2016 |
10,500 |
-- |
Source: U.S. rare earths consumptions 2016-2020, https://www.statista.com/statistics/616726/consumption-of-rare-earths-in-the-united-states/.
科學界的努力也值得重視，如「美國化學協會」（American Chemical Society, ACS）便成功找出新的合金配方，稱為「順磁鐵」（paramagnets）。[16]後續商業化若成功，將可成為取代稀土釹製造永磁馬達（permanent magnet motors）的備選方案，此為綠能產業包括電動車、風力發電機的關鍵元件。
此類案例都說明，中國的稀土目前雖佔有全球的重要地位，但因為北京的行為模式令各國有所警覺並加速尋找替代方案，因此，中國稀土對供應鏈的衝擊，將是短暫、而非長期的戰略影響。
[1]朱江，〈中國稀土集團掛牌成立，專家：將整體提昇產業競爭力〉，《人民網》，2021年12月25日。http://www.people.com.cn/n1/2021/1225/c32306-32316889.html 。
[2]黃盛，〈又一新央企來了 中國稀土集團正式成立〉，《人民網》，2021年12月23日。http://finance.people.com.cn/BIG5/n1/2021/1223/c1004-32315324.html。
[3]National Minerals Information Center, U.S. Geological Survey, Mineral Commodity Summaries, January 2021, p. 1. https://pubs.usgs.gov/periodicals/mcs2021/mcs2021-rare-earths.pdf.
[4]Hobart M. King, “REE- Rare Earth Elements and their Uses,” Geology.com, https://geology.com/articles/rare-earth-elements/.
[5]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Manufacturers Case Study Using the Rare Earth Elements, ” 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https://www.sciencehistory.org/learn/science-matters/case-of-rare-earth-elements/manufacturer-case-study. 作者對此持保留態度，依原廠資料顯示，F-35A乾重13,290公斤，稀土材料若為417公斤，則佔全重的3.1%，此一比例顯然偏高。
[6]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Manufacturers Case Study Using the Rare Earth Elements, ” Science History Institute, op. cit.
[7]申佳平，〈工信部就《稀土管理條例》徵求意見：對稀土開採、冶煉分離實施項目核准〉，人民網，2021年1月15日。http://industry.people.com.cn/BIG5/n1/2021/0115/c413883-32001439.html。
[8]〈發佈稀土管理條例徵求意見稿是否為了對抗美國？〉，《新浪網》，2021年3月1日，https://news.sina.com.tw/article/20210301/37756210.html。
[9]Institute of Rare Earths and Metals, Rare Earths/Rare Earth Elements/ REE, Institute of Rare Earths and Metals, https://en.institut-seltene-erden.de/seltene-erden-und-metalle/seltene-erden/.
[10] Market and Market, Rare-Earth Metals- Global Forecast to 2026, Market and Market, NAR 2021. https://www.marketsandmarkets.com/Market-Reports/rare-earth-metals-market-121495310.html.
[11]Office of the Under Secretary of Defense for Acquisition and Sustainment Office of the Deputy Assistant Secretary of Defense for Industrial Policy, Assessing and Strengthening the Manufacturing and Defense Industrial Base and Supply Chain Resiliency of the United States （Washington, D.C., Department, September 2018）, p. 28, https://media.defense.gov/2018/Oct/05/2002048904/-1/-1/1/ASSESSING-AND-STRENGTHENING-THE-MANUFACTURING-AND%20DEFENSE-INDUSTRIAL-BASE-AND-SUPPLY-CHAIN-RESILIENCY.PDF .
[12]The White House, Building Resilient Supply Chain, Revitalizing American Manufacturing, and Fostering Broad-Based Growth, （Washington, D.C., June 2021）, P.9.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6/100-day-supply-chain-review-report.pdf?utm_source=sfmc%E2%80%8B&utm_medium=email%E2%80%8B&utm_campaign=20210610_Global_Manufacturing_Economic_Update_June_Members.
[13] 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 “The Role of Critical Minerals in Clean Energy Transitions,” May 2021, cited in The White House, Ibid., p. 9.
[14]Martin Greene, “China considering rare earth export controls to target US defense production: Report, ” Taiwan News, 2021/02/16. https://www.taiwannews.com.tw/en/news/4128807.
[15]Paul A. Eisenstein, “General Motors to source rare earth metals domestically for its electric vehicles,” NBCNEWS, Dec. 10, 2021. https://www.nbcnews.com/business/autos/general-motors-announces-deal-source-rare-earth-metals-electric-vehicl-rcna8265.
[16]American Chemical Society, “New alternatives may ease demand for scarce rare-earth permanent magnets,” Science X, April 2, 2019, https://phys.org/news/2019-04-alternatives-ease-demand-scarce-rare-earth.html；https://www.nbcnews.com/business/autos/general-motors-announces-deal-source-rare-earth-metals-electric-vehicl-rcna8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