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吉烏鐵路」協議的中國地緣戰略意涵
20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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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吉爾吉斯與烏茲別克三方於9月14日在烏茲別克撒馬爾罕（Samarqand）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 SCO）高峰會中，中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代表與吉爾吉斯和烏茲別克交通部代表共同簽署一項期待且擱置已久的「中吉烏鐵路」（China-Kyrgyzstan-Uzbekistan Railway）協議，中吉烏依據該協議將建造一條連結這三個國家，且全長約523公里的跨國鐵路（其中有213公里在中國境內，260公里在吉爾吉斯，50公里在烏茲別克），該鐵路一旦完工將是一條繞過俄國並縮短通往歐洲的戰略路線。這條新路線可能會向南穿過土庫曼進入伊朗，然後到達通往歐洲的門戶土耳其，這將使從中國到歐洲的貿易運輸路線縮短約900公里，旅行時間縮短7至8天。該協議文件沒有為此鐵路建設決定路線，中國對於該鐵路建設之構想在25年前就已經提出，但在今年俄國入侵烏克蘭之前都一直遭俄國干預否決而難以啟動，在今年9月「中吉烏鐵路」協議正式簽署後，該鐵路建設預計將於2023年下半年開工。[1]
貳、安全意涵
在中國積極推動下，早在1997年，「歐洲－高加索－亞洲運輸走廊組織」（Transport Corridor Europe-Caucasus-Asia, TRACECA）在巴黎會議上首次提及建設「中吉烏鐵路」，同時中吉烏三方當年就擬修建一條聯通三國的鐵路項目簽署備忘錄。但是基於俄國對中亞國家掌控的企圖與積極擴張對中亞的影響力，所以反對中亞國家與中國簽署「中吉烏鐵路」協議，直到2022年俄國入侵烏克蘭之後急需要中國的援助，所以同意吉烏兩國可以與中國簽署該鐵路協議。究竟「中吉烏鐵路」協議簽署對中國的戰略意涵為何？分析如下：
一、有利中國在中亞地區擴張政經影響力
「地緣戰略」（Geostrategy）關係主要是表現在國家行為者對地理空間的爭奪，也就是對地理空間控制能力的競爭。基本上，控制地理空間需要憑藉一定的基礎交通設施，才能將地理空間和權力關係緊密聯繫起來。在中亞地區的四通八達的鐵路網絡促使國家邊界的概念逐漸消失，其引起的外溢效果，涵蓋經貿、運輸、軍事、社會、文化等各種面向，改變了國家之間的地緣關係，中亞鐵路網絡的區域一體化發展，因此成為中國與俄國地緣競爭的焦點。
目前具體的「中吉烏鐵路」線路規畫正朝兩個方案進行評估，第一案、吉爾吉斯主張經吐爾尕特山口（Torugart Pass）、馬克馬爾（Makmal）和賈拉拉巴德（Jalalabad），並且連接新疆喀什和烏茲別克的安集延，旨在行經更多國內城市以加強南北政經聯繫。第二案、中國則傾向採納經過卡拉蘇（Kara-Suu）的路線，從而減少鐵路站數和運輸成本。[2] 據《中央社》消息指出，最終方案將會在2023年上半年完成可行性研究之後公布，該鐵路的研究評估與建造成本將由中吉烏三方分攤。
「中吉烏鐵路」完成之後，不僅中國影響力就可藉此重要基礎設施直接進入吉烏兩國並伸向歐洲，而且將會深化中亞國家對中國經貿市場的依賴程度，屆時中國在中亞的影響力將會大於俄國，並且會與俄國在該地區互別苗頭。
二、有助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向歐洲推展
「中吉烏鐵路」協議取得突破性的進展可以說是俄烏戰爭爆發後的一個契機，因俄國身陷俄烏戰爭泥沼其國力發展深受影響，短時無法支持中亞地區經濟與安全，且能源與糧食的「供應鏈」成為大問題，加上俄國在對烏戰爭中需要中國協助與中亞國家支持，所以在維持友好俄中關係的前提下，俄國因此願意在該鐵路協議上向中妥協，而這也順勢推進了中國「一帶一路」在中亞地區的發展進程。
2023年是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的10週年，「中吉烏鐵路」協議的突破，讓中國「一帶一路」在中亞的鐵路交通可以繞過俄國，經新疆進入吉烏兩國並直入中亞地區，未來隨著中亞鐵路網路的完善，更能一直向西串連並進入土庫曼、伊朗、土耳其以及歐洲國家。[3] 屆時亞歐洲鐵路交通網連通後，預估這條鐵路每年貨運量將達1,300萬噸，其中有約80%將是過境運輸量，其餘約20%為吉烏兩國本身貿易量。
中國與中亞有很強的經濟互補性，「中吉烏鐵路」設施將帶動沿線中亞國家在經貿上的獲利，且該地區保證中國至少15%的天然氣供應量，更意味著中國陸上交通將取代大部分行經麻六甲海峽的海運交通（舒緩中國的「麻六甲困境」），中國的經濟與能源安全將會獲得相對保障，可見該鐵路對中國安全與發展意義重大。
參、趨勢研判
「中吉烏鐵路」做為連通亞洲、中亞、中東，甚至朝向南歐地區，其不僅將成為連接歐亞大陸交通網的大動脈，可提升鐵路沿線國家的經濟競爭力且強化亞洲與歐洲經濟互賴，亦將對全球地緣政治經濟競爭帶來新挑戰。對於該鐵路建設未來短期的進展，以下提供兩點趨勢研判作為參考：
一、「中吉烏鐵路」軌距標準之共識仍需時間協調
對於「中吉烏鐵路」軌距標準，中方堅持採用國內通用的1,435公釐標準軌，而吉烏雙方卻希望採用原來的1,520公釐寬軌（簡稱「蘇聯軌」），所以該鐵路的軌距標準尚未有共識。吉烏雙方對於興建「中吉烏鐵路」的態度與俄國影響有關，[4] 過去俄國為了保持對中亞的影響力，同時阻攔其他國家藉鐵路聯通在中亞地區擴張影響力，曾多次與中亞各國簽署鐵路建設條例，例如：《1520mm鐵路合作統一原則聲明》、《關於在1520空間發展物流潛力和多功能運輸工藝的宣言》等條約。[5]
於2006年，中國就已經把建設「中吉烏鐵路」的中國段部分幹線的規畫列入了《第六個社會經濟發展五年計畫》中。未來中國因應境外「中吉烏鐵路」的軌距標準有四種可能作法：第一、興建獨立於鄰國原有鐵道系統的標準軌路線以利直通運轉，第二、在鄰國原有軌道上外加軌條，使得兩種軌距可以共用路線。第三、興建邊境轉運站用來轉運客貨到不同軌距的列車。第四、發展可變軌距列車。[6] 然而，究竟「中吉烏鐵路」最終將會採取何種做法，此仍有待後續觀察。
二、吉爾吉斯政治複雜可能為「中吉烏鐵路」困境
吉國是個內陸高山國家，其豐富的礦藏是國家重要的經濟命脈。然而，長期以來與興建「中吉烏鐵路」糾纏在一起的礦產地區開發利益議題，加上興建鐵路的融資問題沒有共識，且擔憂中國可以利用這些鐵路基礎設施快速調派其部隊至吉國邊境，例如：吉國反對勢力領袖塔萊·伊森納里耶夫（Таалай Эсеналиев）就把該鐵路定義為軍事設施，因此這些問題常常被吉國反對黨利用來發布各種「反中」言論，同時激起吉國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7]
吉國反對黨經常利用「中吉烏鐵路」的負面宣傳來激起民眾對政府的不滿情緒，進而組織民眾向政府示威並攻擊政治對手，導致該鐵路案成為吉國政壇上可發揮影響力的政治議題之一。[8] 在現階段沒有俄國反對的前提下，因為吉國民眾對該鐵路建設不滿的情緒不時地被誘發，常常牽制吉國領導人對「中吉烏鐵路」議題的決策過程，因此吉國複雜的政治局勢可能為該鐵路建設埋下不定時炸彈，也為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向歐洲延伸的企圖添加些許變數。
[1]Joanna Lillis, “China, Kyrgyzstan, Uzbekistan sign landmark railroad deal,” Eurasianet, September 15, 2022, https://eurasianet.org/china-kyrgyzstan-uzbekistan-sign-landmark-railroad-deal.
[2]黃宇翔，〈一帶一路中亞突破中吉烏鐵路興建陸權復興〉，《亞洲周刊》，第39期，2022年9月26日，https://www.yzzk.com/article/details/封面專題/2022-39/1663817356330/一帶一路中亞突破中吉烏鐵路興建陸權復興。
[3]鍾佑貞，〈「中吉烏鐵路」協議簽署 2023年完成可行性研究〉，《中央社》，2022年9月17日，https://www.cna.com.tw/news/aopl/202209170162.aspx。
[4]深喉，〈很多人不明白，俄羅斯過去為何反對中吉烏鐵路？〉，《巴士的報》，2022年6月3日，https://www.bastillepost.com/hongkong/article/10793241-很多人不明白，俄羅斯過去為何反對中吉烏鐵路？。
[5]王成金、李緒茂、陳沛然、謝永順、劉衛東，〈基於軌距的亞歐大陸鐵路地緣系統格局及形成機理〉，《地理學報》，第75卷第8期，2020年8月12日，頁1725-1741；〈中國與烏茲別克斯坦再談判，20餘年仍未敲定的“中吉烏”鐵路到底難在哪？〉，《烏國新觀察》，http://zykjfwz.com/index.php?m=content&c=index&a=show&catid=878&id=1748。
[6]吳尚書，〈中國可變軌距高鐵在地緣政治上的影響〉，《政策想想》， 2019年10月15日，https://www.thinkingtaiwan.com/content/8329。
[7]〈中吉烏鐵路的阻力，實際上主要來源於吉爾吉斯斯坦〉，《風聞》2022年6月3日，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775706&s=fwzxhfbt。補充說明：吉國在解決資金問題時面臨兩個可能選擇：第一、從中國獲得長期優惠貸款，但吉國官員擔心這會導致外債增加。第二、通過轉讓一些礦產地區換取建設鐵路的投資，但此可能引發地方利益糾紛與衝突。
[8]廖成梅、王彩霞 ，〈制約中吉烏鐵路修建的原因探析〉，《鳳凰網》，2016年7月1日，https://read01.com/zh-tw/kD0jBn.html#.YzOp63ZBx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