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海參崴領事驅逐事件看日俄關係發展
20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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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9月26日，俄國聯邦安全局（Federal Security Service, FSB）以涉及諜報活動為由，拘捕日本駐海參崴領事館某領事（俄官方未公布真實姓名，僅稱其拼音為Motoki Tatsunori）。俄國於3小時後釋放該領事，惟將其列為「不受歡迎人物」並要求即刻離境。而俄國政府於拘留期間遮蔽日籍領事雙眼並限制其行動，事後更釋出其遭審訊及自白影片。鑒於此舉措有違外交慣例，日本政府除否認涉及諜報活動外，亦循外交管道向俄國抗議。[1] 自烏克蘭危機爆發以來，俄國及日本政府雖時有相互制裁措施，惟前者關注焦點為西線戰事，後者則聚焦防範中國，兩國關係實無進一步惡化之理。此外，由於俄國鮮有拘捕日本外交官前例，此事件是否意味日俄關係出現變化，殊值關注。
貳、安全意涵
一、日俄兩國均不願雙邊關係惡化
對日籍領事遭逮捕事件，俄國聯邦委員會（上議院）國際事務委員會主席卡拉辛（Grigory Karasin）對媒體稱「諜報活動十分普遍，不僅是日本，即便是非洲及美國等外交場域，時有遭指定為不受歡迎人物者」，並表示此事件不會對日俄關係造成嚴重損害，反映其淡化事件之意圖。[2] 另一方面，由於俄國事後要求該日籍領事即刻離境，日本政府基於對等原則亦要求俄國駐札幌領事館1名領事於10月10日前離境。[3] 而上述舉措雖符合外事慣例，惟日俄政府於本次事件中分別僅驅逐1名外事人員，其作為相對克制，顯然不願升高雙方對立。
此外，相較於美國已將俄國境內領事館全數關閉（現僅有駐莫斯科大使館仍維持運作），日本政府在國內輿論高度質疑下，仍維持該國於俄國境內多個領事館之營運，[4] 俄國亦未關閉其在日本境內各地外館。綜整上述俄國高層發言及日俄外事單位動向，足見兩國政府均不樂見雙邊關係惡化。
二、外交官驅逐事件反映外部因素影響日俄關係
在日俄政府不樂見兩國關係惡化前提下，梳理日籍領事遭拘留及驅逐出境事件，兩國舉措存在諸多不合理之處。首先，由於限制他國外交官行動明顯違反《維也納公約》，[5] 俄國政府掌握日籍領事進行諜報活動後若決定持續監控，自毋需收網逮捕。而若已決定無視《維也納公約》拘留日籍領事，則又毋需於3小時後隨即釋放該員。俄國政府上述行動缺乏連貫性，顯不符常理。其次，日本領事於俄國境內進行情報活動，理應已完成「反監偵」訓練。然而其輕率於當地餐飲店內交付情資，除遭俄國反情報單位拍攝取證，事後未以外交官身分要求豁免，更於3小時內即承認犯行，明顯違背情報工作原則。由日籍領事行動及事後反應觀之，推測其非首度取情，而係依據慣例為之，惟其並未意識俄國政府對諜報活動之態度已產生變化，使其缺乏情報人員應具備心防。[6]
烏克蘭危機爆發後，由於日俄迄今仍維持能源貿易關係，且雙方各自存在其他主要安全威脅，故兩國政府均刻意抑制關係進一步惡化。在此背景下，日俄政府欲淡化日籍領事遭驅逐案之影響亦屬合理反應。而綜觀本次事件始末，兩國政府卻有諸多不符常理行為，顯示決定日俄關係之框架或已出現變化。
參、趨勢研判
一、大國因素將漸成日俄關係主要變因
自蘇聯解體及俄羅斯聯邦成立以來，日俄關係走向大致由領土爭議、[7] 能源供給及大國（中、美）因素等決定。而在烏克蘭危機爆發後，日俄兩國對領土爭議及能源議題之立場似已大致底定。在領土爭議方面，由於日俄相互實施多次制裁，使兩國政府對領土爭議漸趨強硬，短期內雙方對此議題難有突破性發展。而在能源供應方面，由於俄國在歐洲能源市場地位逐漸式微，使其更加倚賴亞洲市場。而日本在能源供給安全考量下，亦亟欲維持其在「庫頁島1、2號」等開採基地權益，[8] 使兩國能源供應關係不致中斷。而在領土爭議及能源供給等因素已漸塵埃落定背景下，足以大幅影響日俄關係之變數僅剩下中、美等大國因素。而自俄國政府對本次日籍領事事件之應對及反應，亦可發現若干大國因素考量。
據媒體披露訊息顯示，日籍領事於本案取得情資為「歐美經濟制裁對俄國西伯利亞地區之影響」及「俄國與某亞太國家之合作規劃」，一般認為「某亞太國家」應為中國或北韓。[9] 而由於中國在西伯利亞經濟利益遠大於北韓，且中國與日本於西伯利亞地區亦存在經濟競爭關係，推測「某亞太國家」應為中國無誤。而俄國政府雖知其以諜報活動為由驅逐日籍領事可能為日俄關係帶來負面影響，惟其在大國因素考量下，實屬不得不為之。其主因即在烏克蘭戰事轉趨不利後，中俄話語權消長所致。
二、從「日本藉俄國平衡中國」到「俄國藉日本平衡中國」
在中國崛起背景下，日本近年致力藉經濟合作爭取俄國「戰略中立」，使其免於同時承受中俄壓力，俄國亦試圖藉中日競爭關係促使兩國擴大對俄經濟投資。[10] 換言之，中國因素在日俄關係中扮演重要角色。然若審視近年日俄互動內涵，可發現日本在經營兩國關係上遠較俄國投入更多資源，尤以經濟領域為甚。[11] 烏克蘭危機爆發前，日本對日俄關係之依賴程度應大於俄國。
而若新聞媒體所稱「日本蒐報中俄於西伯利亞地區經濟合作情資」屬實，復以日本政府迄今仍不願放棄在俄經濟權益，顯示日、中、俄仍維持上述連動關係。然而隨烏克蘭局勢發展，上述3國關係之內涵或已漸產生質變。由中俄元首近期會談情形觀之，中俄話語權已漸出現逆轉跡象。尤其在烏克蘭戰事消耗下，俄國高度期待中國在政、經、軍方面提供更多奧援，然而中國方面尚無大幅援俄動機。[12] 另一方面，日本受國際制裁措施限制，勢難再以大規模經濟投資影響日俄關係走向。而在俄國未來將高度倚賴中國之背景下，未來影響日俄關係走向之因素或將漸由「日本藉俄國平衡中國」轉化為「俄國藉日本平衡中國」。
[1]〈ロシア、拘束した日本領事を釈放・国外退去に 松野官房長官は非難〉，《ロイター》，2022年9月27日，https://jp.reuters.com/article/idJPL4N30Y0V2。〈ロシア情報機関が日本領事を拘束 “スパイ活動”映像を公開 「違法活動の事実全くない」日本政府は抗議〉《TBS》，2022年9月27日，https://newsdig.tbs.co.jp/articles/-/164815。
[2]〈日本領事拘束でロシアが出したシグナル〉，《毎日新聞》，2022年10月3日，https://mainichi.jp/premier/politics/articles/20220930/pol/00m/010/002000c。
[3]〈在札幌ロシア領事の退去求める 政府、ウラジオ追放に対抗〉，《北海道新聞》，2022年10月4日，https://www.hokkaido-np.co.jp/article/740561。
[4]〈在ウラジオ領事追放劇の遠因は「大きな在外公館」〉，《Foresight》，2022年10月3日，https://www.fsight.jp/articles/-/49219。
[5]諸如第29條（人身不受侵犯）及第31條（享民事及刑事豁免權）等規定，詳見〈維也納外交關係公約〉，《聯合國》，1961年4月18日，https://reurl.cc/W16ank。
[6]部分評論推測情蒐活動過去或為俄國官方默許，詳見〈領事拘束 及び腰な日本〉，《産経新聞》，2022年10月9日，https://reurl.cc/pMlybl。
[7]日本主張擁有擇捉、國後、色丹、齒舞等島嶼主權，惟上述區域現由俄國政府實質治理。
[8]〈「サハリン1」新会社移管 日本、権益維持の方向で検討か〉，《每日新聞》，2022年10月11日，https://mainichi.jp/articles/20221011/k00/00m/030/258000c。
[9]〈ロシア、ウラジオ領事を一時拘束 日本大使館「遺憾」と抗議〉，《時事通信》，2022年9月27日，https://www.jiji.com/jc/article?k=2022092700141&g=int。
[10]〈日露関係の教訓と課題－安倍政権から菅政権へ〉，《東京大学先端科学技術研究センター》，2021年5月，https://reurl.cc/loE8LY。〈ロシア大統領「対日関係前進に期待」年次教書演説〉，《日本経済新聞》，2016年12月2日，https://reurl.cc/LMY5Ke。
[11]同註解4。
[12]〈中国とロシア 対面での首脳会談始まる 両者のねらいは？〉，《NHK》，2022年9月15日，https://www3.nhk.or.jp/news/html/20220915/k100138189510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