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下的國際洗錢防制與漏洞
2023.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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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3年2月24日，國際反洗錢組織「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簡稱FATF）終於出手暫停俄羅斯的會員國資格。FATF指出，俄國入侵烏克蘭，已違反該組織促進全球金融體系安全與完整的原則，同時亦違背FATF對國際合作及相互尊重的承諾。
2003年加入FATF的俄羅斯現今被暫停會員資格，代表俄國不能再參加該組織的實體及線上會議，亦不得自FATF取得相關國際間文件，但仍然有義務執行FATF的反洗錢規則。[1] 本文擬探討近年俄國透過國際洗錢防制的漏洞及俄烏戰爭後如何規避制裁之總體情況。
貳、安全意涵
一、俄國透過離岸金融特別行政區及租稅天堂規避制裁
早在2018年俄羅斯，已於俄國最東邊[2] 及最西邊[3] 建立兩個離岸金融特別行政區，以低稅賦吸引外資及本國企業回流。俄烏戰爭前受到稅賦優惠吸引而將註冊地移轉至前述兩個行政區之俄國海外企業，於俄國遭受經濟制裁時逃過一劫，間接使俄國億萬富翁的資產倖免於凍結。2018年中，美國財政部對七名涉嫌與普欽有關聯的俄國富豪實施制裁四個月後，俄羅斯政府為這些富豪另闢逃生條款，[4] 以極其優惠的條件作為交換，故自2018年以來，已有七十多家公司從海外移轉註冊地至上述俄羅斯特區，因為這些非俄羅斯領土的他國海外地區[5] 承認並配合美國制裁，[6] 若該等公司想要逃避制裁，移轉註冊地至俄羅斯特區，最為有效。
目前全球知名的租稅天堂有開曼群島、英屬維京群島、巴哈馬、百慕達、摩納哥等，多以低稅賦且寬鬆的法規吸引跨國企業於當地註冊，再透過層層子公司、孫公司，以類似股票、債券、避險基金等流動性高的「無實體資產交易」，在各國金融監管標準寬鬆或是不一致的情況下，搭配租稅天堂的保密條款，[7] 阻斷相關機構對於「最終受益人」（Ultimate Beneficial Owner）的追查，成為富豪洗錢或逃稅的障眼法。
二、東歐國家助紂為虐，成為俄國洗錢管道
「組織犯罪與貪腐舉報計畫」（Organized Crime and Corruption Reporting Project，簡稱OCCRP）[8] 曾於2014年揭露東歐國家協助俄國洗錢的手段，該研究首次完整揭露數十億美金如何從俄羅斯流出並透過東歐各國的一百一十二個銀行帳戶洗錢後，流入全球各地的銀行，最後絕大部分資金流向俄羅斯商人海外帳戶。
此外，許多俄國企業為將資金匯出俄國，利用設立於英國、塞浦勒斯及紐西蘭等二十一家空殼公司過帳，利用不同空殼公司間交易製造假債務後，再向東歐小國摩爾多瓦法院申請發布支付命令，意圖洗錢的俄國企業以法院命令的方式洗白，將這筆款項以支付債務的形式轉給法院指定之銀行，而該俄國企業在該被指定銀行亦有開戶，最後再從該銀行相關帳戶中轉出八十億美元至各國使用；此種手段亦在拉脫維亞的銀行Trasta Komercbanka成功複製，已有一百三十億美元透過各種空殼公司被洗乾淨；[9] 此種洗錢模式行之有年，目前多數東歐國家仍是洗錢高風險國。此外，區塊鏈及加密貨幣崛起後，東歐也出現了大量的勒索軟體及基於加密貨幣的洗錢活動，東歐是全球加密貨幣活動的第五大市場，俄烏戰爭以來，高風險或非法的加密貨幣活動在東歐迅速增加，東歐收到的所有加密貨幣中來自與高風險或非法活動相關的地址高達18.2%，[10] 遠高於其他地區。
參、趨勢研判
一、全球共同加強離岸金融及銀行間洗錢防制，始可有效對俄制裁
追查跨境洗錢或逃漏稅相當困難，歐盟早在1990年通過反洗錢法，2015年歐盟推出第四版《洗錢防制法》（AMLD IV），要求揭露受益人的資訊以增加上市公司所有權的透明度。2016年國際調查記者聯盟（The 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 ICIJ）揭露《巴拿馬文件》（Panama Papers）後，將政客富商洗錢實錄公諸於世，彰顯出實務上追查最終受益人難度很高，因此2018年歐盟修改後發布第五版《洗錢防制法》（AMLD V），讓大眾可公開查詢上市公司最終受益人資訊，增加企業透明度。[11]
在俄烏戰爭爆發後，洗錢防制、揭露假訊息來源及打擊恐怖主義，更顯重要。歐美發動制裁凍結俄國富豪及政治人物的海外資產僅傷及皮毛，無法打擊核心問題——離岸金融及銀行間洗錢，此乃是歐美對俄制裁之軟肋。若欲斷俄國銀根，歐美各國應協同合作，從兩方面下手，一是打擊境外金融以合法掩護非法的各種交易手段，二是懲罰協助俄國洗錢之相關金融機構。
二、台灣應加強加密貨幣洗錢防制相關舉措
我國早已於1996年制定《洗錢防制法》、1997年加入亞太洗錢防制組織（Asia/ Pacific Group on Money Laundering, APG），但其後數年因相關法制未與時俱進，2011年被APG列為加強追蹤名單，幸於2022年台灣獲選APG為北亞區代表，顯示國際開始認同台灣在傳統金融機構上洗錢防制的表現，惟就加密貨幣洗錢方面較為落後。
我國將加密貨幣定義為「運用密碼學及分散式帳本技術或其他類似技術者」，似窄化了虛擬資產的定義而產生規範上的漏洞，亦與FATF提出的技術中立原則定義不符；此外，目前台灣尚未定調加密貨幣之主管機關且相關行業管理辦法付之闕如，導致現行法規跟不上日新月異的犯罪行為。
實務上，此種加密貨幣詐騙集團多分布在俄、中、泰、美等國，[12] 透過加密貨幣換幣、洗錢轉了數手，很難追蹤最後出金與最初詐騙行為間的因果關係。在執法上，政府應跳脫傳統的銀行金融以認定「最終受益人」及法律概念上的不知情「善意第三人」的概念，改為「以金流追人」，方可追上新一代加密貨幣的洗錢犯罪手法。
[1]〈全球反洗錢金融監督組織暫停俄羅斯的成員資格〉，《華爾街日報中文版》，2023年2月25日，https://reurl.cc/RvX69e。
[2]位於與中國和朝鮮接壤的俄羅斯小島。
[3]位於立陶宛和波蘭之間的加里寧格勒地區的小島。
[4]對於俄羅斯商人而言，該法對於移轉註冊地回俄所提供的好處幾乎難以拒絕：只要投資5,000 萬盧布，即對股票交易、股利及資本利得免稅；若將原海外公司轉移到該特區後的六個月內，仍可使用外國銀行帳戶交易，從而更容易跨境轉移資金。
[5] 包括歐盟及其成員國，如塞浦勒斯，是過去最受俄羅斯億萬富豪歡迎的離岸金融中心。
[6]“Inside The Russian Tax Havens Set Up By Putin To Help Sanctioned Billionaires,” Forbes, February 2, 2022, https://www.forbes.com/sites/giacomotognini/2022/02/02/inside-the-russian-tax-havens-set-up-by-putin-to-help-sanctioned-billionaires/?sh=40c4db4bb6ec.
[7]張家熏，〈全球貧富差距之一隅－洗錢天堂之美麗糖衣〉，《清流雙月刊》，106年7月號，https://tainan.swcb.gov.tw/Content/Files/Article/4a7efba5274d4f68a7028bf8ad70e9d4.pdf。
[8]OCCRP成立於2006年，係一全球調查記者組成之組織，專門研究組織犯罪及國家貪腐。
[9]“The Russian Laundromat Exposed,” OCCRP, March 20 2017, https://reurl.cc/EGX0q1.
[10]〈Chainalysis：受俄烏戰爭影響，東歐高風險、非法鏈上活動暴增〉，《動區》，2022年10月13日，https://www.blocktempo.com/chainalysis-high-risk-and-illicit-crypto-activity-surges-in-eastern-europe-amid-russia-ukraine-war/。
[11]〈歐洲公司治理大倒退？歐盟一項判決為普丁大開後門：黑幫政客洗錢與隱私維護的兩難〉，《今周刊》，2022年12月5日，https://reurl.cc/lvZxdq。
[12]〈詐騙集團透過加密貨幣「換幣洗錢」司法難追回，立委呼籲「嚴格納管、以錢追人」〉，《關鍵評論》，2023年2月8日，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60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