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支持俄羅斯？簡析《中國公眾對烏克蘭戰爭的看法》民調報告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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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俄羅斯揮軍入侵烏克蘭已超過兩個月。截至目前為止，中國政府不但未譴責俄羅斯的侵略行為，也無意疏遠普欽（Vladimir Putin），反倒指控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和北約才是引爆戰爭的主因。[1]然而，隨著俄烏戰事持續膠著，中國公眾對於北京官方的立場是否依舊，又哪些人支持官方立場等問題值得關注。探究俄烏戰爭下的中國民意，一方面有助於瞭解威權政體的輿論形塑機制，另一方面也可窺測輿論的發展趨勢。美國卡特中心（Carter Center）旗下「中美印象」（U.S.-China Perception Monitor）近期發布《中國公眾對烏克蘭戰爭的看法》（Chinese Public Opinion on the War in Ukraine）民調報告（以下簡稱《中美印象民調》），[2]本文透過綜整報告的重點，剖析俄烏戰爭下中國民意的發展動向。
貳、安全意涵
一、中國民眾認為「挺俄羅斯」符合中國利益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今年2月在北京冬奧開幕和俄羅斯總統普欽發布《中俄聯合聲明》，宣告「兩國友好沒有止境，合作沒有禁區」。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中國官方也重申兩國合作「無上限」的基調。[3]隨著官媒鋪天蓋地的渲染及宣傳部門的言論審查，中國社交平台上充斥「挺俄」的言論。[4]為探究中國民眾「挺俄」背後的理由，《中美印象民調》直接詢問受訪者，發現絕大多數（75%）受訪民眾支持俄羅斯的原因是認為這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圖1）。
圖1、中國民眾支持俄羅斯的原因
說明：樣本經加權處理，小數點四捨五入至整數，故百分比之加總可能產生非100%情形。
資料來源：李冠成整理自《中美印象民調》，“Chinese Public Opinion on the War in Ukraine,” U.S.-China Perception Monitor, April 19, 2022, https://reurl.cc/vd0pRa。
不過，在問到中國應對俄烏衝突的最佳行動方案時，該民調顯示超過六成（61%）的中國網民贊同向俄羅斯提供道義上的支持，而非實質協助。儘管不論官方或民間都表達支持俄羅斯的立場，但在面臨遭受制裁的可能性下，「挺俄」大多口惠而實不至。
二、多數中國人相信美國在烏設生物實驗室
除了發現中國民眾因國家利益表態「挺俄」之外，《中美印象民調》也藉由一系列題組來探測受訪者對於美國在烏克蘭有生物實驗室陰謀論之看法，結果如圖2。
圖2、中國民眾對「烏境內美國生物實驗室」陰謀論的觀點
說明：樣本經加權處理，小數點四捨五入至整數，故百分比之加總可能產生非100%情形。
資料來源：同圖1。
首先，民調詢問受訪者有無看過俄羅斯在烏克蘭發現美國生物實驗室的報導，49%民眾表示有看過，51%則表示沒看過。接著，民調繼續追問訊息正的確性，在沒看過該則報導的受訪者中，51%認為美國生物實驗室的消息是正確的，另13%認為不正確，36%則回答不知道。在看過該則報導的樣本中，超過七成（72%）認為美國生物實驗室千真萬確，表示不正確者不及三成（28%）。由此可見關於美國生物實驗室的傳聞，不論受訪者事前是否知情，多數皆認為並非空穴來風，特別是對那些對陰謀論已略知一二的民眾而言，相信其正確性的比例更高。
三、高學歷、暴露官媒與社交媒體者傾向挺俄
《中美印象民調》進一步利用統計模型檢視影響中國民眾支持俄羅斯的因素。模型的依變數分別是「支持俄羅斯符合中國國家利益」、「中國的最佳行動是道義上支持俄羅斯」及「相信美國在烏有生化實驗室」。模型設定的自變數則包括受訪者性別、年齡、教育程度、收入、國營媒體、地方媒體、商業媒體、社交媒體與外國媒體的訊息暴露程度。研究結果發現受訪者的「教育程度」、「國營媒體暴露」及「社交媒體暴露」和支持俄羅斯的態度呈現顯著的關聯。換言之，民眾的教育程度愈高、暴露於國營媒體和社交媒體的時間愈長，其「挺俄」的立場就愈明顯。這意味著在中國相對單一且封閉的資訊環境下，民眾的態度容易在媒體的形塑下趨近於官方立場；更重要的是，過去被視為代表具備資訊判斷能力的教育程度，不但無法抵銷中國官媒的影響，反而還成了「挺俄」的助力。
參、趨勢研判
一、中國將持續透過官媒塑造民意
事實上，在中國上述教育程度無法抵銷官媒影響力，甚至成為推波助瀾之力已被一些文獻提及；例如，Guang等人發現「新冠肺炎」疫情強化中國公眾對政府的信心、對體制的支持及反美的情緒，且該效果在年輕族群與高教育程度者身上格外明顯。[5]Pan和其他兩位學者仿製央視報導，讓參與者觀看有關市場改革及外交政策兩類議題的影片，研究發現不論是何種議題，報導的內容對於受試者的態度皆具有強烈的「框架效果」（framing effect）。更重要的是，即便受訪者具備一定程度的「政治傾向」（political predisposition）及「政治知識」（political knowledge），「框架效果」指涉的是當報導框架的內容轉變（如政府對外立場由強轉軟），受試者的態度也傾向隨之改變。[6]這表示在中國封閉的資訊環境下，官媒不僅擁有形塑民眾態度的能力，且即使政府政策立場翻轉，也可透過官媒引導大眾轉向，官媒是威權政府形塑輿論最重要武器之一。因此，本文研判中國政府將持續藉由官媒來形塑民眾對烏克蘭戰爭的看法。
二、中國的「挺俄」民意未來將走向「反美」
不過，俄烏戰況持續膠著，近期中國官媒宣傳口吻丕變，罕見出現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用語。[7]儘管北京官方尚未表態，但也透露出中國立場可能轉變的風向。再者，美國聯邦眾議員巴爾（Andy Barr）提出的《評估習近平干預及破壞行為法》簡稱《軸心法》（Assessing Xi’s Interference and Subversion Act, AXIS Act）甫在眾院通過，若法案生效，美國國務院須定期向國會報告，說明中國如何幫助俄羅斯規避美國的制裁或對俄羅斯提供何種援助等內容。[8]這無疑帶給中國巨大的壓力。《中美印象民調》指出中國民眾「挺俄」的原因是符合中國國家利益，亦即支持俄羅斯須先滿足符合國家利益的前提。然而，面對俄羅斯陷入泥沼及美國「軸心法」的雙重壓力下，不排除中國政府對其所謂的國家利益進行再思考和詮釋。綜合上述觀察，可以預期的是中國的「挺俄」民意恐將逐漸式微，取而代之的是走向更強烈的「反美」。
[1] 弗蘭克·加德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這些國家為何無法與美國或北約看法一致〉，《BBC中文網》，2022年5月1日，https://reurl.cc/QLe5K0。雖然北京從未用「入侵」來描述俄羅斯對烏的軍事行動，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近日中國官媒報導罕見提及「入侵」兩字，官方立場是否產生變化仍有待觀察，詳見張柏源，〈北京風向變了？中共拒稱俄羅斯「入侵」烏克蘭 卻在中國官媒報導提及〉，《新頭殼》，2022年5月4日，https://reurl.cc/NA4beq。
[2] 本文引用的民調來自《中國公眾對烏克蘭戰爭的看法》，該調查是美國非營利組織卡特中心委託加拿大民調公司RIWI所進行的網路調查，調查的時間為2022年3月28至4月5日，總計完成4,886份成功樣本，原始樣本中有較高比例的男性和年輕族群，經加權後樣本反映中國網路用戶的結構，詳請見“Chinese Public Opinion on the War in Ukraine,” U.S.-China Perception Monitor, April 19, 2022, https://reurl.cc/vd0pRa。
[3] 〈劍指美國 中俄宣告友好無止境、合作無禁區〉，《中央社》，2022年2月5日，https://reurl.cc/A746md；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中國官方仍持續宣稱中俄合作「無上限」，〈中外交部重申：中俄合作三個“無上限”〉，《法廣》，2022年3月30日，https://reurl.cc/7Djknk。
[4] 袁莉，〈烏克蘭戰爭中的中俄信息和宣傳聯盟〉，《紐約時報中文網》，2022年3月7日，https://reurl.cc/RrWLGG；孟建國，〈中國的烏克蘭戰爭宣傳：放大並強化俄方虛假訊息〉，《紐約時報中文網》，2022年4月12日，https://reurl.cc/6Z7jmk；〈「偉哉俄羅斯！偉哉普丁！」為何中國網民這麼愛普丁？〉，《天下雜誌》，2022年4月3日，https://reurl.cc/RrWL3n。
[5] Lei Guang et. al., “Pandemic Sees Increase in Chinese Support for Regime, Decrease in Views toward the U.S.,” China Data Lab, June 30, 2020, https://reurl.cc/O03oK9.
[6] Jennifer Pan et. al., “How Government-Controlled Media Shifts Policy Attitudes through Framing,” Political Science Research and Methods Vol. 10, No. 2 (April, 2022), pp. 317-332.
[7] 陳政嘉，〈中國大外宣對俄突然「華麗轉身」？專家：習近平看到普丁必敗 不想跟著陪葬〉，《新頭殼》，2022年5月9日，https://newtalk.tw/news/view/2022-05-09/751915。
[8]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 美國國會審議中國作用的「軸心」法案四大看點〉，《BBC中文網》，2022年5月5日，https://www.bbc.com/zhongwen/trad/world-61319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