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掀起「實名舉報」潮
202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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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2年6月10日,中國河北省唐山市傳出燒烤店內,男子性騷擾女子不成,率眾毆打該名女子與其友人的暴力事件。事發之後,該監控影片在網路上瘋傳,引起輿論高度關注。然而,隨著議題逐漸升溫,相關關鍵字在中國社交平台上突然消失,且唐山市當地的公安部門作為權責單位,卻遲遲沒有具體回應,更傳出有警方吃案、拖延出警,以及要求舉報人刪除公開影片等醜聞,進一步點燃公眾怒火。[1] 為表達長期以來對當地黑白勾結的不滿,近日傳出多起民眾拿著自己的身分證件拍攝影片,或透過舉報電話「實名舉報」,控訴在當地遭受的違法犯罪行為。該浪潮更延燒到體制內部的基層員警。7月4日,傳出曾任河北省保定市公安局北市區分局刑警大隊副隊長張洪,「實名舉報」曾任唐山市公安局長、現任河北省公安廳副廳長李雲隆「護黑護惡,借刀殺人,炮製冤假錯案」;[2] 負責承辦此次「唐山打人」案的民警王艷輝自拍影音,控訴法醫馬士昌竄改鑑定報告庇護凶嫌,再度引發關注。[3]
貳、安全意涵
一、「唐山打人」事件反映中國社會基層治理沉痾
在「唐山打人」事件發生之後,許多曾經遭受暴力迫害的當地民眾,紛紛拍攝影片控訴遭到黑道勒索騷擾、限制人身自由,但報案後卻被警方以罪證不足拒絕受理等情事。從本次案件發展來看,當地警方辦案進度緩慢、怠忽職守難辭其咎,而從6月11日河北省公安廳宣布,將本案自唐山市轉由廊坊市公安局「異地管轄」來看,當局確實懷疑犯罪嫌疑人背後存在「保護傘」與利益網路。唐山市的鋼鐵產業發達,這些民營鋼鐵廠或多或少,都與當地的黑社會有千絲萬縷的關聯。黑社會與當地基層執法部門間存在灰色地帶,只要不發生命案,或是影響地方政府的主要核心工作,兩者長期維持平衡關係。但本次事件打破該局面,民眾對當地治安的不滿與政府的不作為藉本次事件宣洩,證明中共基層「灰色治理」並非萬靈丹。
二、「實名舉報」性質轉變,隱藏禍端
「實名舉報」在中共的定義為:「舉報人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向紀檢監察機關檢舉黨員、黨組織及行政監察對象違法亂紀的行為」。「實名舉報」一直受到中共提倡,2016年中共第十八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規定:「黨員有權向黨負責地揭發、檢舉黨的任何組織和任何黨員違紀違法的事實,提倡實名舉報」。[4] 部分省分也制定鼓勵「實名舉報」的法規,明文規定相關案件,可以優先辦理且即時回復。但近期「實名舉報」的內涵與管道卻出現轉變,越來越多的民眾跳過體制內申訴管道,在網路上發布手持身分證進行「維權」。如在「唐山打人」事件後,陝西省西安市某位民眾控訴警方經過四個月仍未告知傷情鑑定結果,以致其受害案件遲遲無法立案;6月29日,數百名四川信託投資人手持身分證,集體舉報四川信託長期違法違規欺詐銷售等。從「實名舉報」的申訴單位由體制內的政府機關與紀檢單位,變成體制外的社群網路可以觀察到,中共政府的申訴管道或許窒礙難行,行政流程緩慢迫使民眾只能透過網路的影響力來維護自身權益。長期累積下來,民眾勢必對公權力與行政怠惰產生懷疑與不滿情緒,為基層治理埋下隱患。
參、趨勢研判
一、中國重回「運動式治理」的老路
中國的「運動式治理」最早可以追溯到「農民運動」、「整風運動」,乃至於「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皆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隨著中國改革開放,政治領域的運動式治理逐漸被社會淘汰,但在行政領域中,針對社會問題的各項「運動式治理」與專項行動,依然係行政機關使用頻率相當高的政策工具。如「唐山打人」事件後,唐山市旋即於6月12日召開夏季治安整治「雷霆風暴」專項行動,宣示將全面整治社會治安領域突出問題,以及各種中央與地方的「掃黑除惡」專項整治等。各項專項治理恰恰反映中共常態治理能力不足的問題,雖然在短期可以收穫明顯結果,但長期不可避免地將侵蝕治理體系的系統性,助長投機心理與行為。然而,對於一個「威權政體」來說,當其所認定的公共危機出現時,採取既有的施政策略以應對突發狀況更為容易,因此這種「運動治理」模式未來不但不會被削弱,反而更容易加強。
二、「徐州模式」將繼續被沿用
如中共治理對「運動式治理」的「路徑依賴」,[5] 中共地方政府對社會事件的輿論管理依然遵循2022年1月「徐州鐵鍊女」的處理方式。「唐山打人」事件後,超過600條社群平台文章被刪除,300多個用戶因被指控「惡意散布謠言」而遭到關閉。事發後亦傳出多名記者赴唐山實體採訪後被當地派出所扣留等情事。唐山市官方更於6月17日宣布入境唐山市的人員須統一搭乘指定車輛轉運並人車合影。相關打壓、掩蓋的手法與徐州豐縣政府如出一轍。唐山市重蹈徐州豐縣失敗維穩手段的原因,或也與政府治理的「路徑依賴」有關。由於政府在社會事件爆發後,透過運動式打黑和輿論控制,以因應對其不利的突發輿情,仍是地方政府的標準作業程序,而「運動式治理」帶來的短暫績效如同鴉片,讓地方政府難以擺脫原來的處理方式。故即便從「徐州鐵鍊女」的案例中,可以發現民眾越來越不滿政府粗暴的回應方式,但未來若各地出現相似案件,「徐州模式」仍將持續上演。
[1]〈唐山開放實名舉報黑幫後 人潮瞬間擠爆公安局大門〉,《聯合報》,2022年6月15日,https://udn.com/news/story/7332/6389171。
[2]〈【中國社會】河北刑警隊長實名舉報省公安廳副廳長保護黑社會〉,《自由亞洲電台》,2022年7月4日,https://www.rfa.org/cantonese/news/gpngan-07042022070337.html。
[3]〈唐山打人案真相撲朔迷離 中國公安槓法醫竄改[影]〉,《中央社》,2022年7月4日,https://www.cna.com.tw/news/acn/202207040078.aspx。
[4]〈六中全會公報:為什麼「核心」抓住了全部眼球〉,《端傳媒》,2016年10月28日,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61028-mainland-sixthplenumcommunique/。
[5]「路徑依賴」係指,在給定條件下,人們的決策選擇受制於其過去的決策,即使過去的境況可能已經過時,但還是有可能選擇同樣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