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期與外軍聯合軍演之意涵
2023.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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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3年2月下旬起，中國即頻繁地與其盟友聯合軍演。中國首先與俄羅斯、南非於2月20日至27日在南非德班（Durban）至理查茲灣（Richardsbaai）以東海空域舉行「煙霧」（Mosi）海上聯合軍演，接著與俄羅斯、伊朗於3月15日至19日在中東阿曼灣（Gulf of Oman）舉行「安全紐帶－2023」海上聯合軍演。最後則與柬埔寨於3月20日至4月8日在柬埔寨舉行「金龍－2023」聯合軍演。
三場聯合軍演不僅在參演國家與時間上有所重疊，在地域上亦橫跨印太地區，而共軍於期間的軍演頻率之高亦為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爆發以來所罕見，故本文擬探究其間意涵與後續影響為何。
貳、安全意涵
一、中國藉軍事外交鞏固印太地區戰略支點
中國近期自南非東部海空域到中東阿曼灣，再到東南亞柬埔寨的聯合軍演軌跡，與外界控訴中國的「珍珠鏈」（String of Pearls）戰略，以及中國持續推動的「海上絲綢之路」路線有相當程度的重疊。復以孟加拉於2023年3月20日甫建成入列的「謝赫－哈西娜」潛艇基地（BNS Sheikh Hasina）又為中資企業承建，鑑於孟加拉與中國緊密的軍事合作關係，未來中國於亞丁灣執行任務的海軍艦艇亦可能造訪此地，甚至可能與孟加拉一起共用該基地。凡此莫不予人中共意圖在印度洋擴張的聯想。
聯合軍演係中國軍事外交的一環，是軍事交流與合作的形式之一。[1] 按中國《2000年中國的國防》白皮書揭櫫的「軍事外交為國家總體外交服務」宗旨，[2] 在「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已於2017年10月中共十九大寫入黨章，未來只許成而不許敗的情況下，中國軍事外交在推動與保障「一帶一路」建設裡，料將肩負更大的責任。聯合軍演是中國軍事外交的重要核心，中國藉由聯合軍演在印太地區推動軍事外交，既能增強軍事存在與展示實力外，更能鞏固中國於此間的戰略支點，並影響相關國家決策。例如「煙霧」海上聯合軍演，即有助於中國在印度洋建立勢力，又適逢南非軍隊資金不足，需要與外國合作方能保護本國漁業與打擊海盜，此又不啻提供中國在非洲東岸深化軍事合作，乃至於尋找另一個海外基地的契機。此外，伊朗與沙烏地阿拉國在中國的斡旋下甫於3月10日恢復外交關係，中國隨即又與伊朗、俄羅斯於阿曼灣展開聯合軍演，欲展示其於此間影響力之意已不言而喻。
二、共軍藉聯合軍演強化戰力與默契
共軍與外軍聯合軍演除有助於默契的培養外，自身亦能藉由不同的任務訓練強化自身戰力。在「煙霧」海上聯合軍演裡，中國派出於亞丁灣（Gulf of Aden）甫解除第42批護航編隊任務的052D型驅逐艦「淮南艦」、054A型護衛艦「日照艦」與903A型綜合補給艦「可可西里湖艦」參演，其遠海艦隊藉此進行任務轉換訓練，同時展示軍力維護其海外利益。另一參演「安全紐帶－2023」海上聯合軍演的052D型驅逐艦「南寧號」，此前即已於2023年2月9日至14日在巴基斯坦喀拉蚩（Karachi）附近海域參加「和平－23」多國海軍聯合演習，後又於2月17日至25日赴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參加「阿布達比國際海事防務展」（Naval Defense and Maritime Security Exhibition, NACDEX）。此次演習結束後，「南寧號」又繼續其第43批護航任務，展現迅速任務轉換能力。
在「金龍－2023」聯合軍演裡，共軍則從南部戰區海軍、地面部隊和聯勤保障部隊抽調兵力與裝備，由廣東湛江搭乘071型兩棲船塢登陸艦「井岡山號」前往柬埔寨，實施高效裝載訓練，力求作到「裝載即固定，固定即出征」。遠域投送對「井岡山號」並不陌生，惟無縫銜接裝載，快速完成實戰化任務卻是首次。
三、中國以聯合軍演暗挺俄羅斯
中國聲稱「煙霧」海上聯合軍演有助於推動金磚國家（BRICS）防務安全領域合作，並提升參演各方共同維護海上安全的能力。惟演習時點恰逢俄烏戰爭週年，復以俄軍在參演前又宣稱將首次於演習中試射「鋯石」（3M22 Tsirkon）極音速飛彈，故即便中國堅稱在俄烏戰爭保持中立，此次聯演仍被外界視為其挺俄之舉。蓋於此刻聯合軍演顯示俄烏戰爭鏖戰之際，俄軍仍有餘力於遠處展示力量，而且仍有盟友支持，凸顯目前的制裁僅是西方反對俄羅斯而已。
參、趨勢研判
一、中國將強化東南亞布局以因應美國「印太戰略」
「金龍－2023」聯合軍演雖然僅涉及安保聯演、人道主義工作與文化交流此等敏感度較低的領域，卻具有相當的指標性。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聯合軍演甚多，惟因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之故而停擺許久，故此次中柬聯合軍演有助於中國重啟與東南亞國家疫後軍事安全層面的交流。此外，重啟的「金龍」聯合軍演亦進一步鞏固中柬雙邊軍事關係，柬埔寨皇家武裝部隊總司令馮皮森（Vong Pisen）於2月23日會見中國聯合參謀代表團討論聯演準備工作時，即對中共支持柬埔寨軍事改革與能力升級表達感謝。[3] 中柬緊密的軍事合作無疑有助於中國在東南亞的布局。
由於中國尚無足夠實力建構覆蓋其全球海外利益的保護體系，故戰略支點的取得對其海外利益至關重要。戰略支點可以是具體的國家，也可以是依託某些重要港口建立的海外基地。共軍的研究更指出軍事外交有助於化解戰略支點國家或海外支撐點所在國家對中國的戰略疑慮。[4] 在可見的未來，中國料將更積極地運用聯合軍演，乃至於敏感度較低的軍事外交手段，掩飾其取得東南亞與印度洋周邊地區戰略支點的野心。
中國強化東南亞布局的用意，應是針對他日北約觸角可能伸及於此，抑或亞洲版北約的出現。此間國家與中國雖不至於結為軍事同盟，但中國至少仍希望這些國家與其友好，並與其一道抵抗美國的「印太戰略」（Indo-Pacific Strategy）。柬埔寨、越南、寮國、緬甸與泰國則為中國後續目標。
二、取得東南亞海外基地乃中國當務之急
利用海外商業設施支持軍隊行動是中國一貫的作法，在美中安全競爭加劇下，建設海外戰略支點之際，同步秘密建設海外軍事基地以搶得先機，極可能是中國未來經營重點。美國國防部《2021年中國軍力報告》（Military and Security Developments Involving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2021）即警告，中國未來極可能在柬埔寨、緬甸、泰國、新加坡、印尼、巴基斯坦、斯里蘭卡、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肯亞、塞席爾、坦桑尼亞、安哥拉與塔吉克等國設立海外軍事基地；[5] 美智庫蘭德公司（RAND）於2022年又指出，其間以巴基斯坦、孟加拉國、柬埔寨與緬甸四國的可能性最高。[6]
中國秘密建設海外基地並非鮮事，2017年啟用的吉布地（Djibouti）保障基地，乃至於2021年春遭美國曝光而被迫停工的哈里發港（Khalifa Port）均為例證。另一建設中卻屢被中國與柬埔寨否認的雲壤海軍基地（Ream Naval Base），則極可能為中國繼吉布地之後第二個海外軍事基地。
東南亞國家多於中美兩強間奉行對沖（Hedging）政策，然而與包括柬埔寨在內的東協國家拓展軍事外交，則是中國不得不然之舉。相較於經略印度洋以突破可能的第四與第五島鏈封鎖，經略東南亞的戰略支點與軍事基地，顯然又比經略印度洋更為迫切，而柬埔寨雲壤及緬甸皎漂（Kyaukpyu）則極可能為下階段的經營重點。此非但是中國針對美國「印太戰略」的反制，亦是中國周邊外交的重要環節。
三、恐將間接影響我周邊安全
鑑於外界對其取得海外軍事基地行動的高度關注，中國向來對於外界就對其取得海外軍事基地的質疑低調以對或否認到底，除非已成既成事實或水到渠成之際才願意承認。即便承認涉入其間，中國亦是簡單帶過。例如中國駐柬埔寨大使王文天於2022年6月即曾表示，中國援助柬埔寨雲壤海軍基地升級改造項目符合兩國國內法、相關國際法和國際實踐，亦不針對任何第三方。 無獨有偶，雲壤海軍基地近期又再引發關注。
雲壤海軍基地位於柬埔寨西南部的西哈努克市（Sihanoukville），面向泰國灣（Gulf of Thailand）並臨近世界交通要道麻六甲海峽（Strait of Malacca）。其不僅讓中國能立足東南亞形成掎角之勢，更有助於共軍覆蓋連接太平洋與印度洋的海上通道。早在2019年《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即曾揭露，中國已和柬埔寨簽署升級雲壤海軍基地的秘密協定，而多年後更在2022年6月動工。2023年3月底，柬埔寨當局又公布雲壤海軍基地的擴建計畫，將增加防空中心與擴增雷達系統，未來可望強化其監控能力。另據悉自2021年以來，雲壤海軍基地一直有挖泥船出沒，對周邊水域疏濬使之成為深水港。外界咸信凡此將提高雲壤對中國的戰略價值。
雲壤海軍基地正式成為中國海軍軍事戰略支點仍需時日，當地距臺灣海峽亦有相當距離，惟對我周邊安全恐仍有間接影響。蓋共軍可據此對美軍或其第一島鏈友盟實施「反介入∕區域拒止」（A2/AD）戰術，進而掣肘此間對我的可能馳援行動。
[1]〈2008年中國的國防〉，《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2009年1月20日，http://big5.www.gov.cn/gate/big5/www.gov.cn/zhengce/2009-01/20/content_2615769.htm。
[2]〈2000年中國的國防〉，《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2005年5月26日，http://www.gov.cn/zwgk/2005-05/26/content_1224.htm。
[3]Ry Sochan, “Cambodia, China to Resume ‘Golden Dragon’ Military Exercises in March,” Phnom Penh Post, February 25, 2023, https://www.phnompenhpost.com/national/cambodia-china-resume-golden-dragon-military-exercises-march.
[4]劉琳，〈「一帶一路」沿線戰略支點與軍事外交建設〉，《世界知識》，第15期，2017年7月，頁62-63。
[5]Military and Security Developments Involving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2021 (Washington DC: DOD, 2021), p. 132.
[6] Cristina L. Garafola, Timothy R. Heath, Christian Curriden, Meagan L. Smith, Derek Grossman, Nathan Chandler, Stephen Watts, “Th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s Search for Overseas Basing and Access. A Framework to Assess Potential Host Nations,” RAND, 2022, https://www.rand.org/pubs/research_reports/RRA1496-2.html.
[7]〈中國援柬雲壤海軍基地升級改造項目正式開工〉，《中華人民共和國駐柬埔寨王國大使館》，2022年6月8日，http://kh.china-embassy.gov.cn/dssghd/202206/t20220608_1070024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