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南朝北: 評析澳洲政府與日駐澳大使挺台動向
20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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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1年11月13日,澳洲國防部長杜登(Peter Dutton)接受《澳洲人報》(The Australian)採訪時表示,「倘若美國選擇採取行動護台,無法想像我們不支持美國」;「(中國)犯台意圖一向明確,我們須確保高度整備,能力應更具嚇阻感。」同(11)月26日,渠在澳洲「全國記者俱樂部」演講時表示,「若中國攻克台灣,下個便是釣魚台」,而中國將主宰印太,區域國家恐淪為中國之「附庸國」(tributary states)。[1]
中國駐澳使館對此駁斥,指其發言是「煽動國家之間、民眾之間的衝突與分裂」。然澳洲總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卻肯定杜登言論,謂杜登說法「正確」(spot on),並表示面對中國的好戰,澳洲無法示弱。[2]
此外,11月18日,日本駐澳洲大使山上信吾接受澳媒《澳洲天空新聞》(Sky News Australia)採訪時表示,台日兩國共享基本價值觀和戰略利益,並肯定台灣民主政治與健全市場經濟,已是印太供應鏈不可或缺的環節,歡迎台灣加入CPTPP。[3]
貳、安全意涵
一、 澳日互通聲氣加大對台海安全情勢關注
澳日兩國政府迄今已多次公開關切台海安全情勢。最具代表性者,是今年「2加2」會談(6月9日)之聯合聲明提及「台海和平穩定之重要性」並「鼓勵兩岸議題和平解決」。而由澳洲國防部長個人警告中國好戰,甚至點出侵台意圖,則更突顯澳洲政府的情勢判斷與危機感。其實,在此之前的4月25日,杜登即曾在「澳洲廣播公司」(Australia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 ABC)專訪中警告,中國統一台灣的野心日益明確,台海爆發軍事衝突一事「不應被低估」。[4]
山上信吾此前也對中國多所批判。例如今(2021)年7月5日,山上對《澳洲人報》表示,鑒於中國在東海和南海加強活動,日澳兩國必須合作,防止印太地區變成「無法叢林」(lawless jungle)。[5] 同(7)月21日,渠在澳洲「全國記者俱樂部」演講時,稱日本政府在處理對中國關係上,「每天都在鬥爭」(struggling every day)。 8月29日接受《澳洲天空新聞》採訪時,渠批評中國在10年前因釣魚台問題報復日本,斷絕中國稀土對日出口,指「貿易不應被作為施加政治壓力的工具」。[7]
事實上,從岸田新政府啟動以來,日本對中國即採取比過去和緩的態度,外務大臣林芳正已遭質疑親中,就連原被外界視為對中強硬派的人權輔佐官中谷元,近來也被批評對中國不夠強硬。在此情況下,山上信吾卻從菅政府時期到岸田政府時代,一貫地秉持批中國挺台灣的立場,持續對澳洲喊話,呼籲關注中國在印太地區構成的挑戰。此不僅與日本國內當政派形成對照,或也某種程度反映日本外務系統內部對中手法的多元性。
二、 澳日均認知到「台灣有事」之連鎖效應
如前所述,杜登警告,中國拿下台灣之後,就會對日本所宣稱擁有主權的釣魚台下手。無獨有偶,12月1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在台灣國策研究院舉行的視訊演講中表示,「『台灣有事』等同『日本有事』,也可以説是等同『日美同盟』有事。」[8]
杜登的說法,思惟上類似「骨牌效應」,而該說法對於日本官民並不陌生。兩年前香港民主運動風起雲湧之際,日本國內社會即陸續傳出「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後天日本」的危機感,儘管實際上把港台與台日這兩組關係作類比推論並不適切(按:前者乃中國規劃的「一國兩制」,後者則屬地緣戰略的觀點)。[9]
安倍在國策研究院視訊演講的說法,可謂與前述杜登的警告交相呼應。值得注意的是,杜登指陳台灣有事對於釣魚台的衝擊,除係表達澳洲對台灣安全的關注之外,似乎更在試圖提醒日本,必須盡力保護台灣,即便那不是為了台灣,也是為了保障日本自身國家利益──其宣稱擁有主權的釣魚台,「台灣不保,釣魚台也會不保」。
不難想像,一旦台灣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台灣省」,中國勢必在台灣東北部署重兵,威脅攻取僅百餘公里外的釣魚台。畢竟,北京當局也宣稱擁有釣魚台,對北京而言「收復國土」的正當性十足。萬一台灣淪陷,即使解放軍尚未奪島,但戰略態勢上「東京已經太遠、中國卻又太近」。解放軍更可憑藉台灣,封鎖宮古海峽等國際水道,特別是掌控日本往東南亞方向延伸的海上「生命線」。當日本以降之第一島鏈納入中國勢力範圍,位處第二島鏈的澳洲,將更難與中國對抗。杜登最在意之處,或許不只是「台灣有事即釣魚台有事」,而且是「若第一島鏈有事,第二島鏈也會有事」的「有事連鎖」。
參、趨勢研判
一、 日本抗中「澳」援增加惟岸田政府壓力亦升高
目前除了防衛省之外,岸田政府內部處理有關中國的議題上,大體上十分謹慎和緩。以中谷元為例,渠就任人權輔佐官之前,公開主張應當基於普世價值,制定日本版《馬格尼茨基人權問責法》,即使日中關係因此惡化亦應如此。[10] 詎料,渠上任之後,對於制定該法的立場突轉慎重,稱「單方面加諸以價值觀並予制裁也是一種方法,但日本被期待的角色是共同解決問題,而非只是助長紛爭或搞亂事態」。[11]
在澳洲方面,不論政府或民間卻多不遮掩對中強硬。澳洲防長的發言與總理的背書已如前述,而民間社會的對中情感不佳,則是坎培拉當局維持對中強硬的正當性所在。根據雪梨科技大學澳中關係研究院今年6月所公布的民調顯示,63%的澳洲民眾認為其政府應該在對中政策上採取更為強硬之立場;72%認為澳洲主張調查新冠肺炎起源是正確的。[12]
澳洲民眾對中情感不佳,自然是澳洲採取對中強硬路線的重要國內背景,而日本駐澳大使、乃至於前首相安倍對澳洲的呼籲與呼應,則更強化澳洲對其中國政策的自信,而與東京當局的對中和緩路線形成強烈對比。目前日本有著與共享價值觀的國際友盟的團結需求,以及欲在國際社會扮演更重要角色的對外方向,未來岸田政府應會檢討在對中路線方面,日本內部以及與他國攜手面對中國這兩者之間的整合性。
二、 澳日防衛合作將有更多台海事態相關想定
澳洲與日本擁有「2加2」機制,而該機制通常係建立在存在戰略信任、或彼此共享戰略目標的國家之間。從今年6月澳日「2加2」會談後的共同聲明內容看來,台海的和平與穩定,就是澳日兩國政府的共同戰略目標之一。吾人或可推斷,「維護台海無事,方能確保日本無事,也才能令澳洲無事」,正成為澳洲與日本的共同認知。未來澳日兩國的防衛合作,也應會基於此種理解而推動。今後澳日雙邊、或澳日兩國參與的多邊軍事演習,即使未必針對中國侵台事態,但可能會導入更多「『台灣有事』所引發的『日本有事』」等有關想定。
前述之雪梨科大澳中關係研究院曾在2015年公布一份民調,該民調發現澳洲民眾對於東北亞的國際緊張所知甚少。例如,受訪者中有53%不知所謂釣島紛爭;67%不知「若日中為釣島爆發衝突,美國有義務軍援日本」;高達71%受訪者認為,「當美、日、中為釣島開戰時,澳洲應當維持中立」。[13]
相較於2015年民調所反映澳洲在南半球的「歲月靜好」,對東北亞地區安全事務的「事不關己」態度,今日的澳洲則是「坐南朝北」,密切注視著北半球的安全環境演變,認真思考東北亞地區攸關澳洲安全的「有事連鎖」。台灣作為該連鎖的第一個環節,有必要協助相關國家對於台海安全情勢嚴峻之理解,也同時尋求合作的可能。
[1] “'Inconceivable' Australia would not join U.S. to defend Taiwan - Australian defence minister,” Reuters, November 13, 2021, https://reurl.cc/gzqrVz; “Defence Minister Peter Dutton says China considers Australia a 'tributary state' that should submit to its power,” 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 (ABC), November 26, 2021, https://reurl.cc/EZ9mxg.
[2]〈中國駐澳大利亞使館發言人表態〉,中華人民共和國駐澳大利亞聯邦大使館,2021年11月26日,https://reurl.cc/95KWea;“Dutton’s grim warning over Taiwan ‘spot on’, says PM,” Australian Financial Review, November28, 2021, https://reurl.cc/r170yN.
[3] “'No question' about concern surrounding Taiwan Strait: Yamagami,” Sky News Australia (Youtube), November 18, 2021,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ZkFH4Qei68.
[4] Ben Packham, “Japan Steps Up Military Alliance,” Australian, July 5, 2021, https://reurl.cc/52A37V.
[5] Ben Packham, “Japan Steps Up Military Alliance,” Australian, July 5, 2021, https://reurl.cc/52A37V.
[6] “‘No way’ is Japan handling its China relationship better than Australia, says Japanese ambassador in Canberra,” 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 July 21, 2021, https://reurl.cc/Mkl2aK.
[7] “Australia is ‘not walking alone’ in difficulties with China,” Sky News Australia, August 29, 2021, https://reurl.cc/731E5y.
[8]〈「日本國元內閣總理大臣 安倍晉三閣下線上演講會」辦理情形〉,國策研究院文教基金會,2021年12月1日,http://inpr.org.tw/m/404-1728-21567.php?Lang=zh-tw。
[9]曾任日本防衛廳(防衛省前身)情報本部部長的太田文雄即警告,「中國海警船在釣魚台周邊的活動已日益激烈,而中國拿下台灣之時,就會以釣魚台為跳板,展現對沖繩的野心」。太田文雄,〈今日の香港、明日の台湾、明後日の沖縄〉,國家基本問題研究所,2019年8月20日,https://jinf.jp/feedback/archives/26862。
[10]〈日本版マグニツキー法 日中関係悪化の懸念より普遍的価値〉,《每日新聞》,2021年5月14日,https://mainichi.jp/premier/politics/articles/20210513/pol/00m/010/002000c。
[11]〈中谷補佐官「中国人権看過できず」 制裁法には慎重〉,《產經新聞》,2021年11月15日,https://www.sankei.com/article/20211115-XELARSVADNJ6PPGI2PSQVGDNGE/。
[12] “UTS: ACRI/BIDA Poll 2021: Australian Views on the Australia-China Relationship,” Australia-China Relations Institute,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ydney, June 16, 2021, https://reurl.cc/bnOd0y.
[13] “East China Sea: What Australians Think,” Australia-China Relations Institute,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Sydney, January 19, 2015, https://reurl.cc/95KW2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