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紀委書記李希與習近平的反腐治理
202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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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2年10月23日，中共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在北京舉行。會中批准了二十屆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以下稱中紀委）第一次全體會議選舉產生的書記、副書記和常務委員會委員人選。現年66歲的廣東省委書記李希當選新一屆中紀委書記。11月5日，黑龍江省紀委通報，今年1月間遭調查的黑龍江省委巡視組前副組長魏彬（2017年5月退休），因違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背離「兩個維護」（堅決維護習近平總書記黨中央的核心、全黨的核心地位，堅決維護黨中央權威和集中統一領導），「惡意詆毀黨和國家領導人，抨擊反腐敗工作」……，依規定開除黨籍、取消退休待遇，並移送檢察機關依法審查起訴。 [1]
本文將簡要分析由李希出任中紀委書記的可能緣由，以及剛上任的李希為何迅速拋出「反習案」，並呈現習近平上任十年來的反腐治理成效與中共反腐治理的侷限。
貳、安全意涵
中紀委與國監委（國家監察委員會），是分別執掌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系統的兩大反腐機構。作為中共最高紀律檢查機關，中紀委統領全國紀檢組織並向全國黨代表大會報告工作成果，在五年一度的中共全國代表大會最後一天，都會選出中央委員與中央紀委。此次「二十大」選出的中紀委李希，是習近平上任以來的第三位中紀委書記。
一、李希符合出任中紀委書記的客觀要件
據學者針對中共「十一大」至「十八大」的中紀委書記選任進行歸納分析後，顯示具有中央政治局委員及地方省級領導工作經驗，是獲選中紀委書記的必備要件。此外，中紀委書記與中共總書記不同派系，似乎是一種原則性的考量。[2] 李希曾任遼寧省委書記、廣東省委書記，並在「十九大」成為政治局委員，符合前述必備要件。李希是否為習的人馬，各界看法不一，但可以確定的是，李希並沒有和習近平共事的經歷。這些客觀條件顯示，李希確實符合出任中紀委書記的客觀條件。[3]
另一個讓李希脫穎而出的條件，是他與習近平的特殊淵源與對習的效忠。1980年代中期，李希曾擔任習近平之父習仲勛舊屬及陝西同鄉——甘肅省委書記李子奇的秘書。李子奇在習仲勛失勢後依然與習家往來密切，有媒體稱李希常陪伴李子奇到北京、深圳探望習仲勛，因此與習近平相熟。此外，李希的出生地甘肅省兩當縣，是1932年習仲勛發動兵變之地。2006年李希出任延安市委書記後，延安梁家河村（1969-1975年習近平勞改插隊的地方）村民在2007年、2008年、2011年、2014年四度致函習近平，並四度獲得回信，李希均扮演居間轉達的角色。 [4]
2014年李希被調往遼寧，擔任省委副書記及代省長，之後升為省長。2015年，李希接替後來落馬的王珉，擔任遼寧省委書記。當時遼寧接連發生「人大」代表賄選案、 經濟數據造假、GDP增速墊底等一系列事件。在遼寧三年，李希對遼寧官場進行一系列改革，並積極支持習近平強力反腐的政策。[6] 在廣東省委書記五年，李希也強勢反腐治貪，並公開稱習近平是思想上的「定盤星」，行動上的「指南針」，充分顯現對習近平路線的服膺與效忠。 [7]
二、中紀委呈現習近平治下十年反腐績效
2022年10月17日，中央紀委副書記、國家監委副主任肖培在「二十大」記者會中介紹，「十八大」以來，全國紀檢監察機關共立案464.8萬餘件。立案審查調查中管幹部553人（十八屆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49人，十八屆中央紀委委員12人；十九屆中央委員、中央候補委員12人，十九屆中央紀委委員6人），處分廳局級幹部2.5萬多人、縣處級幹部18.2萬多人。「十九大」以來共有8萬多人向紀檢監察機關主動投案。信訪舉報量連續四年下降，2021年比2018年下降了29.9%。 [8]
肖培也指出「十九大」以來，紀檢監察機關查處涉嫌貪污賄賂犯罪7.4萬多人。其中首次貪腐行為發生在「十八大」前的占48%，首次貪腐行為發生在「十九大」後的占11%，顯示貪腐有改善跡象。此外，「十八大」以來中紀委加強對中共幹部的管理監督、向中央一級黨及國家機關派駐紀檢機構，取代原本在編制上隸屬於各自部門的紀檢人員，其後國家監委也統一設立派駐機構。中共中央也改變過去由地方黨委提名本地紀委書記的做法。省紀委書記、副書記改由中紀委和中組部聯合提名，藉此掌握了省級紀委書記的提名權和任命權。
參、趨勢研判
習近平上任以來，透過中紀委以「反腐治貪」之名，一方面爭取民心，一方面打擊異己，並順勢部署自己的心腹人馬。從「二十大」建成的新權力核心來看，中共內部已無可威脅習近平的派系。但更高度集權，並不會帶來更好的施政與決策品質。反腐亦非治理的萬靈丹，單憑強力取締整肅，無法解決所有貪污腐化問題。有鑒於此，李希的中紀委書記之路仍充滿挑戰。
一、執紀者必先守紀，律人者必先律己
數十年來，中共「刑不上常委」的政治潛規則，在周永康落馬後已被打破。習近平多次要求「執紀者必先守紀，律人者必先律己」，即使是中紀委書記，也必須接受嚴格的檢視，更沒有免責的特權。因此，中紀委書記不但是為貫徹習近平意志，必須得罪最多人的職務，也是七常委中，最須擔心「朝不保夕」的正國級領導人。
在習第一任期間，以打擊江派與肅貪而立下汗馬功勞的王岐山，終究未能打破年齡界線續留常委會。這兩年王岐山身邊的人也紛紛出事，包括老友任志強因批習而被重判18年；舊屬中央巡視組前副組長董宏因受賄罪被判死緩；過去的秘書田惠宇及「財務總管」范一飛也在近期被調查。海航集團（據稱係王岐山地盤）董事長兼聯合創始人陳峰在2021年被抓；2022年初，王岐山的侄子姚慶也因海航案被拘留調查。習近平的第二位中紀委書記趙樂際，雖在「二十大」續留常委會，但壓力恐不小於王岐山。例如，19大前夕，趙樂際主政陝西時期的大秘魏民洲落馬；2018年1月，曾與趙關係密切的陝西省副省長馮新柱落馬。趙樂際本人也曾傳出涉入陝西千億礦權案和秦嶺違建別墅案，並因秦嶺案遭習近平嚴厲斥責。 [9]
新官上任的李希，迅速拋出王岐山掌權時下屬紀委官員魏彬的「反習案」。被媒體形容為奉旨敲打兩位前任的高度政治動作，並稱是新舊常委不和的跡象。實情如何外界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本案已經鋪開李希夙夜匪懈努力報效的反腐道理。
二、中國反腐治理仍存在結構性難題
根據「國際透明組織」（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公布的2021年全球「清廉印象指數」（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在全球180個國家及地區中，中國獲得45分排名第66。2020年僅獲得42分，排名第78。「國際透明組織」美國辦公室主任卡曼（Gary Kalman）表示，在習近平的反貪腐治理中，中國分數時高時低，類似情況在其他國家也會發生，因為打著反貪腐旗號上位者，後來往往會故態復萌。[10] 這一點從歷年全球「清廉印象指數」中，中國的得分可清楚看出。
表、習近平治下的中國在「全球清廉印象指數」的得分
|
國家 |
2021 |
2020 |
2019 |
2018 |
2017 |
2016 |
2015 |
2014 |
2013 |
2012 |
|
中國 |
45 |
42 |
41 |
39 |
41 |
40 |
37 |
36 |
40 |
39 |
資料來源：李哲全依據國際透明組織歷年全球「清廉印象指數」製表。
許多學者的研究指出，中國的反腐治理不易成功。關於中共的「全面從嚴治黨」，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田培炎在「二十大」記者會上坦承，「黨內一些深層次問題尚未根本解決，一些老問題反彈回潮的可能始終存在，稍有鬆懈就會死灰復燃，並且新的問題還在不斷出現」。[11] 短期內，中共或難仿效不少已開發國家採取的「高薪養廉」政策。要如何處理所謂「深層次問題」、「老問題」與「新問題」，將是李希任上的棘手難題。
[1]〈中國共產黨第二十屆中央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公報〉，《新華網》，2022年10月23日，https://reurl.cc/X5mWag；〈黑龍江省委巡視組原副組長魏彬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新華網》，2022年11月5日，https://reurl.cc/QWZ9q2。
[2]李世明，〈中共中紀委書記選任之研析〉，《展望與探索》第11卷第4期，2013年4月，https://reurl.cc/ROvZX9。
[3]有人把李希列為習家軍六大派系之一「新西北軍」的一員，但也有人認為李希並不屬於習的派系。「新西北軍」主要是與習近平有同鄉之誼和家族淵源的陜甘官員，除李希外，海有曾在陜西任職的「人大」委員長栗戰書，還有軍委副主席張又俠、甫於2022年4月卸任的河北省委書記王東峰、吉林省委書記景俊海等。請見司馬靖，〈揭祕 習家軍的六大派系〉，《新紀元》第578期，2018年4月18日，https://reurl.cc/mZlbD7。
[4]〈習近平四封回信背後的 四十年友情〉，《北京青年報》，2015年2月15日，https://reurl.cc/mZDonM；安德烈，〈習近平率常委赴延安朝聖用意何在〉，《法廣中文網》，2022年10月28日，https://reurl.cc/WqGke9。
[5]由遼寧產生的中國「人大」代表共102名，經查明賄選並取消資格者有45名，顯示遼寧近半數「人大」代表是以賄選獲得代表資格。遼寧省省級「人大」代表共619名，涉嫌賄選者523名，有85%的代表捲入賄選案。遼寧省「人大」常委會共62人，因賄選被停止代表資格者超過38人。因人數湊不足半數，遼寧第十二屆「人大」常委會曾無法召開，其後經補選才達到法定有效人數。
[6]2016年，遼寧四位江系大員，包括省委書記王珉、政法委前書記蘇宏章，「人大」常委會前副主任王陽、鄭玉焯等官員都因涉嫌賄選而落馬。2017年10月，中紀委向「十九大」提交的工作報告中也指出，遼寧省系統性拉票賄選問題共查處955人，包括中管幹部34人。
[7]李希在廣東期間，包括深圳前市長陳如桂、深圳市委前副書記、政法委書記李華南、廣東省委前常委、統戰部長曾志權等落馬。廣東省紀檢監察機關共立案調查省管幹部697人、處級幹部7,724人，挽回經濟損失242.94億元人民幣。請見〈粵書記李希料掌中紀委 晉政治局常委 同時任中委 唯一十九屆政治局委員當選兩委〉，《明報新聞網》，2022年10月23日，https://reurl.cc/MX80EX。
[8]劉奕湛，〈黨的二十大新聞中心舉行第二場記者招待會 介紹堅定不移全面從嚴治黨有關情況〉，《新華每日電訊》，2022年10月18日，https://reurl.cc/ROvpkg。
[9] 何頻推特貼文，2019年10月18日，https://reurl.cc/x16254。
[10]〈中國清廉指數排名升 專家：北京反貪但腐敗行為已超出國境〉，《中央社》，2022年1月25日，https://reurl.cc/oZ5eDM。
[11] Fung Chan, “The Centralisation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Campaign against Corruption and Its Implications,” China Report 54(4):403-420, November 2018, https://reurl.cc/Z1yr1M;〈二十大新聞中心第二場記者招待會〉，《人民網》，2022年10月17日，https://reurl.cc/x16OO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