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出席2022年G20高峰會的外交企圖
202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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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2年「二十國集團」（G20）高峰會於11月15-16日在印尼峇里島登場。主辦國印尼於會前雖廣邀各國領袖出席，但俄羅斯因發動侵烏戰爭遭各國抵制，總統普欽（Vladimir Putin）選擇缺席本屆G20高峰會。[1] 由於當前國際情勢處於大國戰略競爭格局，習近平在會議期間與多國領袖舉行雙邊會談，力推「新型國際關係」及「新型大國關係」，其中2021年就任的拜登（Joe Biden）與習近平在疫情期間已通話7次，卻無會面機會，兩人利用此一重要地緣政治平台進行當面溝通並引發國際關注。中國向來善於運用重大外交場合，「借力使力」擴大自身影響力，本文將觀察習近平在本屆G20高峰會期間的外交活動，來了解其所欲推動的外交企圖。
貳、安全意涵
一、提出「全球安全倡議」企圖推翻現有國際安全與價值體系
近期中國受到出口不彰、房市泡沫、「動態清零」等衝擊，加上「共同富裕」、「國進民退」、「供應鏈自主」等政策影響，[2] 經濟前景不佳。根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預估，中國GDP成長率2022、2023年僅2.8%及4.5%，[3] 速度將會趨緩，落後於東亞及太平洋各國整體平均5.3%，是自1990年以來首次落後於鄰國。更糟的是，外界觀察中國在「二十大」後的政策不確定性高，將不利外資經商營運。但有趣的是，習近平在「二十國集團」第17次高峰會上講話，「尋求推動全球化、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強調不應該構築「小院高牆」、「小圈子」；提出全球發展倡議，藉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以拉攏亞非發展中國家；提出「全球安全倡議」，要求各國尊重主權領土完整、不干涉內政，尊重各國發展道路與社會制度，不搞集團政治對抗，重視各國合理安全關切。這些主張與實際作為明顯與西方國家有別，與現有國際秩序格格不入。
其他還提出《產業鏈「供應鏈韌性」與穩定國際合作倡議》、《全球清潔能源合作夥伴關係》、《國際糧食安全合作倡議》等。[4] 事實上，中國利用多邊主義、全球化、全球性倡議、全球性共同體等價值或倡議，宣揚自身國家安全觀，同時透過批判美國單邊主義、反全球化、反強權霸凌，希望站在國際道義的制高點，例如《中俄關於新時代國際關係和全球可持續發展的聯合聲明》強調，中俄將攜手構建「新型國際關係」、高度評價「多極化國際關係體系」；[5] 中國以「俄羅斯合理安全關切」作為支持侵烏戰爭的依據；中國以內政為由反對國際干預台灣問題；中國以維護領土主權為由將南海軍事化等。這些主張或倡議恐成為中國日後武力解決爭議的藉口，為推翻現有國際安全價值體系鋪陳論述依據。
二、習近平的外交策略：聯俄、制美、拉歐
中國共產黨中央外事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在2021年7月、2022年5月兩度撰文批判，「個別國家」基於對華遏制的戰略目標，通過拉幫結派搞「小圈子」製造陣營對抗，企圖破壞中國周邊安全穩定，此處「個別國家」顯然指向美國。目前，習近平所開展的全方位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其外交工作戰略佈局依序為「聯俄、制美、拉歐」。首先，對俄羅斯積極落實中俄「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在關於烏俄戰爭的立場上，G20領袖高峰會11月16日通過《G20峇里島領袖聯合聲明》（G20 Bali Leaders’ Declaration）指出，「多數成員國（most members）強烈譴責烏克蘭戰爭，造成巨大人道苦難、惡化全球經濟脆弱性、加劇能源與糧食不安全、金融風險」，認為使用或威脅使用核武是不可接受的，也重申聯合國大會與安理會多數決所通過的決議，要求俄羅斯完全和無條件撤軍。[6] 顯然，「多數成員國」並未包含中國，中國仍堅守「不譴責俄羅斯」的立場，也維持多邊機制內合作，希望維護國際和地區力量平衡，不惜與歐美國家在聯合國、國際法院等國際組織抗衡，顯然外交布局仍以此為優先，聯俄立場穩固。
其次，對美建構「相互尊重、合作共贏、妥善管控分歧，堅決回應美方遏制打壓中國的圖謀與言行」。習近平「二十大」報告指出，「旗幟鮮明反對一切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毫不動搖反對任何單邊主義、保護主義、霸凌行徑。中國要完善外交總體佈局，積極建設覆蓋全球的夥伴關係網絡，推動構建新型國際關係」，期間舉辦之「拜習會」在台灣等核心議題，兩國元首也各說各話、互不相讓，對美政策顯然不準備退讓。第三是加強對歐洲和平、增長、改革及文明夥伴關係，加強雙邊溝通合作。[7] 習近平利用G20高峰會期間與歐洲主要國家領袖會面、接見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期間，宣布與空中巴士簽署協議，採購132架A320系列及8架A350系列客機，總價值約170億美元，尋求歐盟國家經濟合作，顯然希望分化美歐對中政策的戰略合作。
參、趨勢研判
一、維持美中溝通、敢於鬥爭反制
美國總統拜登在「拜習會」記者會指出，兩國不需要「新冷戰」，美國將持續投資國力，聯合盟國及夥伴國共同合作，繼續與中國展開激烈競爭，但美方不尋求衝突，而是負責任地管理競爭，保持溝通管理。[8] 但中國認為兩國要合作，美應遵守王毅與美國副國務卿雪蔓（Wendy Sherman）在2021年7月26日會面所提出的底線，即曾對「有效管控分歧、防止中美關係失控」明確表達三條底線：「不得挑戰、詆毀中國發展道路和制度」；「不得試圖阻撓、打斷中國的發展進程」；「不得侵犯中國國家主權，更不能破壞中國領土完整」。[9] 習近平在「拜習會」也強調，美中應共同確保兩國關係「不偏航、不失速，更不能相撞」，反對打貿易戰、科技戰，人為「築牆設壘」、「脫鉤斷鏈」，反對把經貿科技交流政治化、武器化。[10]
王毅在「拜習會」會後表示，兩國領導人會晤達成「深入溝通、明確意圖、劃清紅線、防止衝突、指明方向、探討合作」的預期目的。依照中國的認知，所謂紅線、底線包含南海（島礁軍事化、填海造陸等）、東海（釣魚台、油氣田等）及台海等議題，美國都必須遵守，唯有「停止對華遏制打壓，停止干涉中國內政，停止損害中國主權安全發展利益」，中美關係才能行穩致遠。[11] 然而就拜登說法，美國將保持溝通、負責任地管理雙方競爭不致走向衝突，但繼續與中國展開激烈競爭，投資國內力量，並與全球盟友和夥伴國共同合作，未觸及具體議題的作法。由此看來，兩國顯然都願意保持溝通，但在重大問題上也沒有計劃退讓，戰略競爭將持續激烈進行。
二、鼓勵歐亞國家「戰略自主」、破解歐美合作
習近平此次出席G20高峰會，希望透過加強歐洲的經濟合作，積極遊說歐盟及成員國建立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強化自身的「戰略自主」（strategic autonomy），不要事事跟隨美國。其中利用德國總理蕭茲11月4日訪華，習近平指出中德兩國應建立面向未來的全方位戰略夥伴關係，共同抵制陣營對抗、泛意識形態化等因素干擾，支持歐盟「戰略自主」，並宣布採購空巴客機。[12]在與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會談時，習近平強調雙方應該擴大雙向貿易和投資，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維護國際經貿規則和秩序，希望法國推動歐盟繼續奉行獨立對華政策。在與荷蘭總理呂特（Mark Rutte）會面時，則關注半導體設備出口，要求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穩定，避免「脫鉤」。
不只歐洲國家，習近平在G20高峰會外，也與美國、日本、澳洲、韓國等元首舉行會談（見附表）。在與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會談時，習近平強調澳中全面戰略夥伴關係符合雙方共同利益，應推動澳中關係穩定發展，就澳方關切的氣候變化、經貿等問題開展更多合作。在與韓國總統尹錫悅會談方面，習近平強調雙方要保持各層級交往，「加強戰略溝通，增進政治互信」。中韓經濟高度互補，要推進發展戰略對接，實現兩國共同發展繁榮。[13]ˋ 在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會談時，則提出兩國應該著眼各自長遠利益和地區共同利益，堅持「戰略自主」、睦鄰善鄰，抵制衝突對抗，[14] 同時也希望盡早建立防衛部門熱線。上述發展顯示中國積極運用經貿手段，尋求與歐洲國家、澳洲、韓國、日本等國合作，期能裂解美國遏制中國所組成的民主國際網絡。
附表、習近平與主要國家領袖於G20舉行雙邊會談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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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談對象 |
習近平談話重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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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 |
雙方應該擴大雙向貿易和投資，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暢通，維護國際經貿規則和秩序，希望法國推動歐盟繼續奉行獨立對華政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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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 |
兩國應構建面向未來的全方位戰略夥伴關係，共同抵制陣營對抗、泛意識形態化等因素干擾，支持歐盟「戰略自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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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 |
澳中全面戰略夥伴關係符合雙方共同利益。應推動澳中關係穩定發展，就應對氣候變化、經貿等重要問題開展更多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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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總統尹錫悅 |
雙方要保持各層級交往，「加強戰略溝通，增進政治互信」。中韓經濟高度互補，要推進發展戰略對接，實現兩國共同發展繁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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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總理桑切斯（Pedro Sanchez） |
推動中西全面戰略夥伴關係邁上新臺階。兩國高層要保持經常性溝通，加強頂層設計和政治引領，鞏固互信。雙方要在事關彼此主權、安全、發展、尊嚴等核心利益問題上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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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總理呂特（Mark Rutte） |
各國應該相互合作，而不應該尋求「脫鉤」。要反對將經貿問題政治化，維護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穩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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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 |
中方願同意方深化團結合作，弘揚真正的多邊主義，攜手應對全球經濟等重大挑戰。希望意方為歐盟堅持奉行獨立自主的積極對華政策發揮重要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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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首相岸田文雄 |
兩國應該著眼各自長遠利益和地區共同利益，堅持「戰略自主」、睦鄰善鄰，抵制衝突對抗，踐行真正的多邊主義，推進區域一體化進程，共同把亞洲發展好、建設好，應對全球性挑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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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賓總統小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 Jr.） |
中菲同為亞洲發展中國家，要堅持「戰略自主」，堅持和平、開放、包容，把握地區合作大方向，合力抵禦單邊主義和霸凌行徑，共同維護公平正義，守護地區和平穩定。 |
資料來源：林柏州整理自〈習近平會見菲律賓總統馬科斯〉，《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8日，https://reurl.cc/demMZ6；〈習近平會見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8日，https://reurl.cc/qZ0lqq；〈習近平會見義大利總理梅洛尼〉，《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7日，https://reurl.cc/kqazKn；〈習近平會見韓國總統尹錫悅〉，《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nZL82d；〈習近平會見澳大利亞總理阿爾巴尼斯〉，《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58OANq；〈習近平會見法國總統馬克龍〉，《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NGy789；〈習近平會見西班牙首相桑切斯〉，《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kqazYL；〈習近平會見荷蘭首相呂特〉，《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GXK3Ry；本處為蕭茲訪中的習發言〈習近平會見德國總理朔爾茨〉，《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4日，https://reurl.cc/ym63jM。
[1]‘Strong Impression’ Putin Will Skip G20, Indonesia’s Widodo Says,” Al Jazeera, November 8, 2022, https://reurl.cc/qZ0l6n.
[2]George Magnus, “China’s Economic Challenges and the 20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The Survival Editors’ Blog, October 10, 2022, https://reurl.cc/LXAKbL；習近平，〈扎實推動共同富裕〉，《人民網》，2021年10月15日，https://reurl.cc/kqaXDn。
[3]World Bank, Reforms for Recovery: World Bank East Asia and Pacific Economic Update October 2022 (Washington, DC: World Bank, 2022), p. 60, https://reurl.cc/7jkZQ5.
[4]〈習近平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第十七次峰會第一階段會議上的講話（全文）〉，《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pZ5k4b；〈產業鏈「供應鏈」韌性與穩定國際合作倡議：推動構建穩定和富有韌性的全球產業鏈「供應鏈」〉，《人民網》，2022年9月21日，https://is.gd/oNe4m8；〈六個堅持！習近平提出全球安全倡議〉，《人民網》，2022年4月24日，https://is.gd/Bsl2pl；〈落實全球安全倡議，守護世界和平安寧〉，《人民網》，2022年4月24日，https://reurl.cc/GXK3Lx。
[5]〈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俄羅斯聯邦關於新時代國際關係和全球可持續發展的聯合聲明（全文）〉，《中國外交部》，2022年2月4日，https://is.gd/m2HSmw。
[6]“G20 Bali Leaders’ Declaration,” The White House, November 16, 2022, https://reurl.cc/Ay0NYQ.
[7]楊潔篪，〈深入學習貫徹習近平外交思想 進一步開拓對外工作新局面〉，《人民網》，2022年5月16日，https://reurl.cc/Qbd2p5；楊潔篪，〈習近平外交思想指引 黨的外事工作取得光輝成就〉，《人民網》，2021年7月3日，https://reurl.cc/GEVGyW。
[8]“Readout of President Joe Biden’s Meeting with President Xi Jinp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The White House, November 14, 2022, https://reurl.cc/VR4dgY.
[9]〈王毅會見美國常務副國務卿舍曼〉，《中國外交部》，2021年7月26日，https://reurl.cc/Ay4prj。
[10]〈習近平同美國總統拜登在巴厘島舉行會晤〉，《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4日，https://www.fmprc.gov.cn/zyxw/202211/t20221114_10974651.shtml。
[11]〈王毅：習近平要求美方不要讓台灣問題不可收拾〉，《中央社》，2022年11月16日，https://www.cna.com.tw/news/acn/202211150054.aspx。
[12]〈習近平會見德國總理朔爾茨〉，《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4日，https://www.fmprc.gov.cn/zyxw/202211/t20221104_10800441.shtml。
[13]〈習近平會見韓國總統尹錫悅〉，《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nZL82d；〈習近平會見澳大利亞總理阿爾巴尼斯〉，《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58OANq；〈習近平會見法國總統馬克龍〉，《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5日，https://reurl.cc/NGy789。
[14]〈習近平會見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8日，https://reurl.cc/qZ0lqq；〈李克強在出席東亞合作領導人系列會議期間分別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韓國總統尹錫悅、菲律賓總統馬科斯會面交談〉〉，《中國外交部》，2022年11月13日，https://reurl.cc/rZ67b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