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子對話」的歐中高峰會
202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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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第23屆歐中高峰會（The 23rd EU-China Summit）於2022年4月1日以視訊方式登場，由歐盟理事會主席（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uncil）米歇爾（Charles Michel）與歐盟執委會主席（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范德賴恩（Ursula von der Leyen）連袂，分別與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進行高峰會。歐盟表示，由於俄羅斯發動侵略烏克蘭戰爭，歐洲正面臨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嚴重安全危機」，強調這次是「戰爭時期高峰會」（a war-time summit），因此高峰會聚焦在俄烏戰爭。歐盟呼籲中國善盡聯合國（UN）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責任，與歐盟共同努力合作，儘快終止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戰爭，也不要協助俄羅斯規避國際制裁。對此，中國表達將以「自己的方式勸和促談」，但不做出任何具體承諾，也不對俄羅斯的侵略行為進行任何形式的指責。此外，歐盟也針對雙邊貿易問題、「新冠肺炎」（COVID-19）疫情、氣候變遷、人權與國際事務表達立場，並罕見地於歐中高峰會關切兩岸緊張加劇態勢。[1]
貳、安全意涵
ㄧ、各說各話欠缺交集的歐中高峰會
由於中國始終不願表態譴責侵略者俄羅斯，歐盟執委會主席范德賴恩在歐中高峰會對中國喊話，「沒有歐洲公民會理解支持俄羅斯發動戰爭一事」，此有暗示北京不要在外交、經濟甚至軍事上援助俄羅斯的弦外之音。歐盟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則表示，歐中雙邊有「共同責任」維護和平穩定的國際秩序，「關鍵的國際典範（norms）和原則必須得到尊重。我們依靠中國的支持來實現持久停火，制止這場毫無道理的戰爭，解決由此引發的嚴重人道主義危機。」而針對國際制裁俄羅斯議題，歐盟認為其「唯一目的是阻止俄羅斯的侵略」，因此強調「任何規避制裁或以其他方式援助俄羅斯的企圖都必須停止」。[2]明顯地，歐盟透過軟硬兼施的道德訴求，希望中國能與歐盟採取一致的立場，對俄羅斯施壓以早日結束俄烏戰爭。
中國則是以四兩撥千斤方式，規避歐盟的要求與擱置雙邊的歧異，重申北京在相關議題立場，並希望持續與歐盟「深化務實合作」關係。李克強在高峰會指出，「對話合作仍然是中歐關係的主導面，互利共贏仍然是中歐合作的主基調。」對歐盟最關注的俄烏戰爭，李克強表示北京「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勸和促談」，希望局勢儘快緩和並達成停火止戰。習近平則是於高峰會中對烏克蘭局勢表達「深感遺憾」，並提出「四要」意見：「要堅持勸和促談」、「要防止出現更大規模人道主義危機」、「要構建歐洲和亞歐大陸持久和平」、「要防止局部衝突擴大化」。[3] 歐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級代表波瑞爾（Josep Borrell Fontelles）在向歐洲議會（European Parliament）簡報時以「聾子對話」總結此次歐中高峰會，因為「他們（中方）不想談論烏克蘭，不想談論人權和其他問題，……中方只是一般性地表示希望看到和平，……同時避免做出任何具體承諾，也避免對俄羅斯的侵略行為進行任何形式的指責。」[4] 因此，儘管歐中都認知彼此合作的重要性，但從歐中高峰會的「聾子對話」顯示，布魯塞爾與北京在相關重要議題，正陷於各說各話的嚴重分歧中，高峰會對話的形式意義大於實質意義。
二、北京倡議「自主對華」分化歐美關係
相較於對美國的敵視，北京對中歐關係的重視，可由習近平與李克強同時參加歐中高峰會可知。事實上，北京長久以來就一直刻意經營中歐關係，希望彼此能在國際多邊主義與獨立自主政策的共同理念下，制衡現行以美國所主導的國際秩序。而一心追求「歐洲自主」理念以降低對美依賴的歐盟，正是北京所極力拉攏的對象。這也是北京面對與歐盟在烏克蘭議題歧見上，一改其對美國針鋒相對、攻擊辱罵的「戰狼外交」，在高峰會上始終以正向思維模式看待中歐間的不同立場，「希望中歐雙方增進理解和互信，加強對話溝通，深化務實合作，妥處矛盾分歧，為世界和平與發展作出中歐共同的努力和貢獻。」習近平則是重申，「中國願同歐洲一道打造中歐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大夥伴關係」。
中國除強調中歐「合則兩利」夥伴關係的基本立場外，還不忘提醒歐盟要有自己的對華政策。俄烏戰爭的爆發，戲劇性地促成歐洲國家前所未有的團結，也讓追求「自主」的歐盟與美國捐棄成見，一切以抗俄為最優先，並質疑中國與俄羅斯間的「獨特親密關係」（uniquely close relations）。對此，習近平在歐中高峰會，一方面強調「中歐有著廣泛共同利益和深厚合作基礎」，另方面希望「歐方形成自主的對華認知，奉行自主的對華政策，同中方一道，推動中歐關係行穩致遠，為動蕩的世界局勢提供一些穩定因素。」習近平於歐中高峰會倡議「自主對華」為「歐洲自主」加柴添火，就是要刻意製造美國與歐洲盟邦間的矛盾，因應俄烏戰爭下歐美團結一致的「抗俄疑中」氛圍，以紓緩歐盟對中國的壓力。
參、趨勢研判
ㄧ、中俄「戰略協作」將中歐關係推向「深水區」
歐中關係將因俄羅斯侵略烏克蘭戰爭，進入關鍵的轉折點。1998年開始每年一次的歐中高峰會機制，其目的即在合作互惠基礎上，推展雙方「建設性夥伴關係」，在2003年雙邊更將之升級為「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但隨著歐盟對中國崛起的負面認知，歐盟在2019年3月公布《歐中戰略展望》（EU-China: A Strategic Outlook），視中國為「經濟競爭者」（an economic competitor）及「系統性對手」（a systemic rival），定位歐中雙邊為「既合作又競爭」關係。2020年第22屆歐中高峰會上，歐盟承認與中國在價值理念上的不同，但仍表達與中國的合作是機會，也有其必要性。[5] 不過在此次歐中高峰會上，由於中國與俄羅斯「友好沒有止境，合作沒有禁區」的「戰略協作」關係，北京在歐俄間保持中立，迴避追究俄羅斯侵略行為。對此，歐盟明確表達「不能接受」，並稱「俄羅斯侵略烏克蘭，不僅是對我們歐洲的決定性時刻，也攸關我們與世界其他區域關係的決定性時刻。」[6] 因此，儘管中國企圖將中歐關係與中俄關係做切割，習近平希望「以中歐關係的穩定性應對國際形勢的不確定性」，不過歐盟顯然並不認同，歐中關係也將因俄烏戰爭邁向「深水區」。針對中俄「戰略協作」關係的正當性，北京如果不能有效說服歐盟，此勢將促使歐盟再次檢討對中國定位，並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立場。
二、歐盟對台灣支持力道將逐漸加大
歐中關係的負向發展趨勢，將加大歐盟對台灣關注與支持，提供台歐關係發展新契機。2019年《歐中戰略展望》將「競爭」因素引入歐中合作夥伴關係以來，歐盟不再一味樂觀天真地看待歐中關係，改以審慎務實的態度，正視雙邊政治理念價值衝突，調整「經貿優先」思維下的歐中關係。2020年22屆歐中高峰會，歐盟強調將堅定維護歐盟的理念價值，開始對香港、新疆、西藏及人權議題表達關切，但未提及被北京視為紅線的台灣。不過此次「聾子對話」的2022歐中高峰會，歐盟在重申其「一中政策」承諾後，加碼表態「對兩岸緊張關係加劇的關切」。[7] 對此，由於歐盟並未再多加論述，北京也低調未予回應，不過中國駐歐盟使節團過去即曾多次對歐盟關切台海議題，表達「強烈不滿與堅決反對」立場，因為「台灣是中國『內政』問題，關乎中國根本利益，不容干涉。」[8] 歐盟或許想藉台海議題表達對中國在俄烏戰爭立場上的不滿，但此也顯示歐中在理念價值差異的持續擴大。中國於高峰會刻意迴避歐盟視為最重要的烏克蘭問題，不僅凸顯雙邊理念價值的歧異，也踩踏了歐盟的紅線。歐盟執委會副主席兼外交安全代表柏瑞爾表示，歐盟無法接受中國目前在烏克蘭問題的立場，因為這涉及「遵守規則的世界」與「由武力管理的世界」間的根本問題，歐盟在烏克蘭問題上採取的立場，不是盲從美國，因為這是歐盟自己真正立場。[9] 因此北京如因中俄「戰略協作」關係，無視歐盟對俄烏戰爭的嚴肅性，持續對俄羅斯侵略行為採取中立，甚至有協助俄羅斯的具體事證，歐中關係勢將漸行漸遠，台歐關係則將愈趨親近，而歐盟也可能將進一步的重新檢視其「台灣政策」，以作為反制北京的手段之一。
[1]“EU-China Summit Via Video Conference,” The European Council, April 1, 2022, https://reurl.cc/M01kzm; “EU-China Summit: Restoring Peace and Stability in Ukraine is a Shared Responsibility,” The European Council, April 1, 2022, https://reurl.cc/bkZNN6；〈歐中峰會：中國先擺北京說了什麼〉，《法國國家廣播電台》，2022年4月1日，https://reurl.cc/xOYKNN。
[2]〈歐中峰會：歐盟怎麼說？〉，《法國國家廣播電台》，2022年4月1日，https://reurl.cc/GozDyy。
[3]〈李克強同歐盟領導人會晤〉，《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2022年4月1日，https://reurl.cc/Kpy5bg；〈習近平會見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中國外交部》，2022年4月1日，https://reurl.cc/7eZNjQ.
[4]〈匯報中歐峰會 Borrell：如與聾人對話〉，《法國國家廣播電台》，2022年4月6日，https://reurl.cc/2Dxeo6。
[5]“EU-China – A Strategic Outlook,”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March 12, 2019, https://reurl.cc/Er8pXk; “EU-China Summit Via Video Conference,” The European Council, June 22, 2020, https://reurl.cc/QLnjZp.
[6]“EU-China Summit Via Video Conference,” The European Council, April 1, 2022, https://reurl.cc/M01kzm;〈匯報中歐峰會 Borrell：如與聾人對話〉，《法國國家廣播電台》，2022年4月6日，https://reurl.cc/2Dxeo6。
[7]唐佩君，〈歐中峰會 歐盟關切兩岸緊張關係加劇〉，《中央通訊社》，2022年4月2日，https://reurl.cc/NAag55。
[8]〈駐歐盟使團發言人就歐日峰會聯合聲明涉華內容答記者問〉，《中國駐歐盟使團》，2021年5月28日，https://reurl.cc/Yvlo9D；〈駐歐盟使團發言人就歐美峰會聲明涉華內容答記者問〉，《中國駐歐盟使團》，2021年6月16日，https://reurl.cc/55gQ7R。
[9]〈匯報中歐峰會 Borrell：如與聾人對話〉，《法國國家廣播電台》，2022年4月6日，https://reurl.cc/2Dxeo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