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清零」政策的矛盾與掙扎
2022.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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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新聞重點
2022年3月以來,在中國引發兩年來最大規模疫情的「新冠肺炎奧密克戎」(Omicron)病毒仍持續肆虐。根據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以下稱衛健委)公布資訊,7月25日全國新增本土感染者868例(含32例無症狀轉為確診),近10天全國新增本土感染者超過7,100例,疫情已波及21個省份和自治區的78個地市。較為嚴重的地方有甘肅蘭州、廣西北海、河南駐馬店等地。[1]
雖然4月初到5月底上海封城嚴重衝擊中國經濟,引發各方對「清零」政策的質疑,但6月間,習近平在四川(8日至9日)及武漢(28日)視察時,仍強調堅持防疫「動態清零」不動搖,要高效做好統籌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工作。6月28日,中國衛健委主任馬曉偉會見美國駐中國大使伯恩斯(R. Nicholas Burns)時也稱,中方將繼續堅持「動態清零」總方針,科學精準做好疫情防控工作。各種跡象顯示中國的「動態清零」政策,仍然沒有改弦更張的跡象。
貳、安全意涵
奧密克戎變種病毒株的傳染性極強,但毒性大幅度降低,重症率與死亡率都很低。世界多數地區都已採取「與病毒共存」的防疫政策,經濟社會逐步恢復秩序。但為何經過上海封城的災難及各方輿論強烈抨擊後,習近平仍然堅持「動態清零」方針,並要求官員促進經濟成長?這個矛盾的政策指示,將帶領中國走出困境,還是帶來更大的災難?
一、強化疫苗接種,但不追求「群體免疫」?
中國衛健委官員指出,截至3月18日,全國累計報告完成全程接種(兩劑)疫苗12億3957萬,占總人口的87.85%。這個比例已超過大多數歐美國家,理論上已達到「群體免疫」門檻。為什麼中國政府仍要推行「清零」政策?衛健委副主任曾益新的解釋是,中國60歲以上有2.64億人口,其中約80%完成了全程接種(2.12億人)。換言之,還有5200萬的60歲以上老年人沒有完成全程接種,尤其80歲以上,完成全程接種者僅50.7%。[2]
4月中旬,北京市政府指出要「大力推行疫苗接種,應接盡接,特別是要加『一老一小』的疫苗接種」。4月底,衛健委也表示「『一老一小』疫苗接種率總體上還不夠高,……如果採取與病毒共存的所謂『躺平』的策略……,大量有基礎病(即慢性病)的患者,老年人、兒童、孕婦等人群的健康將會受到威脅」。[3] 六、七月間,加快「一老一小」新冠疫苗接種,成為各地的重要工作。
但令人困惑的是,6月28日習近平在武漢視察時強調,中國人口基數大,如果搞「集體免疫」、「躺平」之類的防控政策,後果不堪設想。[4] 如果加強施打疫苗不是為了「群體免疫」,難道只是為了持續「動態清零」政策的權宜之計?7月23日,衛健委宣布「中國與中共高層領導人都接種了國產的『新冠肺炎』疫苗」,但這種宣導顯然無法取信於民,反而在網路上引發各種質疑與批評。
二、「動態清零」的代價不會影響中共統治基礎?
2022年初以來,由於各地疫情頻發與強力封控作為的衝擊,中國經濟成長明顯衰退,產業受到嚴重衝擊,大批中小微企業倒閉,失業率激增。7月15日,中國國家統計局公布2022年第二季GDP年增率為0.4%,上半年GDP年增率2.5%。相較於第一季GDP年增率4.8%,長三角地區的封城防疫措施,重創了中國第二季的經濟成長。
上海封城對經濟的衝擊更為明顯。首季上海GDP增長3.1%,但第二季GDP則年減13.7%,2022年上半年GDP衰退5.7%。上海失業率也高居全國之冠。6月城鎮調查失業率達7%,第二季平均為12.5%,上半年平均為8.9%,均高於全國的5.5%、5.8%及5.7%的水準。[5]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7月12日下調對中國的成長預期,預計2022年僅成長3.3%,為40年來最低水準。
改革開放以來,經濟成長始終是中共執政正當性的重要憑據,但這波疫情與強力封控已嚴重破壞經濟發展。持續強力「動態清零」同時要求經濟成長是矛盾的。即使染疫數沒有大幅上升,但反覆的核酸檢測、無預警封城,使整個社會存在高度不確定性,也讓產業發展與投資活動卻步。難道北京當局認為,繼續強力封控不會動搖中共的統治基礎?
參、趨勢研判
採取大規模社區封控、居家隔離、道路封閉、方艙禁閉,以及不斷進行全員核酸檢測採的「動態清零」措施,是不可持續的。當昔日引以為傲的防疫作為,成為粗暴的「一刀切」,凌亂失序的堅持「清零」,能讓習近平順利度過「二十大」,進入第三任期嗎?
一、令人困惑的防疫政策邏輯
疫情爆發兩年多來,中國政府一直把防疫重點放在限制措施與病毒檢測上,而非接種疫苗。在中國旅行或進入公共場所,須出示核酸檢測證明(健康碼),而非出示疫苗接種紀錄。這些問題,可能與中國國產疫苗保護力較低有關。
多項研究指出,中國國產疫苗保護力較低,尤其是對奧密克戎變種病毒株。[6] 2022年3月,香港大學發表了一篇尚待同儕審查的論文指出,與施打兩劑BioNTech(BNT)∕輝瑞(Pfizer)疫苗者相比,接種兩劑中國科興(Sinovac)疫苗的60歲以上民眾,死於「新冠肺炎」的機率高出3倍。2021年7月,CNBC分析Our World in Data數據發現,全球有6個國家疫苗接種率高(6成以上人口至少接種過一劑疫苗),但確診率也很高。這6國中有5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塞席爾、蒙古、烏拉圭、智利)大量使用中國製疫苗,唯一未依賴中國疫苗的是英國。[7]
即使如此,中國仍然拒絕引進外國研發更有效的mRNA疫苗(如莫德納、BNT∕輝瑞疫苗),而選擇自主研發(目前仍在測試階段)。更令人訝異的是,北京市政府在7月6日宣布,7月11日起進入公共場所的人員必須接種疫苗,其目的顯然在提高疫苗施打率。但此舉卻引發輿論抨擊,並迫使北京市政府在7日收回成命。原因在於國務院《新冠肺炎防控方案第九版》明確規定,新冠病毒疫苗接種堅持「知情、同意、自願原則」。既然已推動「一老一小」新冠疫苗加速接種工作,為何主管部門未相應更新《防控方案》?難道加速疫苗接種政策只是過渡性作為?
二、看不見出口的「動態清零」
原本中國「動態清零」的目標是「發現一起、撲滅一起」,快速切斷疫情傳播鏈,最終使疫情終止。但根據新冠病毒株不斷變異的特性來看,想憑藉「清零」手段撲滅疫情恐怕遙遙無期。6月底《北京日報》報導,北京市委書記蔡奇6月27日在北京市黨代會上報告稱,「未來5年,北京將堅持不懈抓好常態化疫情防控」,立即引發輿論譁然,迫使該報迅速刪除「未來五年」用語。
8月5日,中國單日新增確診361例(本土310例,境外移入51例),另有本土無症狀感染者275例。確診者中,海南省就佔了262例。次日上午六時起,海南省會三亞市實施無預警封城(「臨時性全域靜態管理」),預估約有八萬多名遊客滯留當地進退不得。無獨有偶,新疆從7月30日至8月8日24時,累計無症狀感染者也高達420例,嚴重打擊暑期旅遊市場。[8]
如果中國政府堅持「清零」,目的在避免因大規模染疫而造成社會動盪,那麼過度嚴厲的封控政策,會否造成社會的強烈不滿,而帶來另一種社會騷亂?時序進入8月,要在中共「二十大」召開前放棄「清零」政策已經太遲。看來中共當局已經決定強渡關山,繼續堅持「清零」,該政策是否變動,則等過了「二十大」再說。
[1]周學津,〈多地疫情處於進展階段:近10天全國新增超7100例,日新增百例左右〉,《健康時報網》,2022年7月26日,https://reurl.cc/0XDNy9。
[2]〈國務院新聞辦公室2022年3月18日新聞發佈會文字實錄〉,《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2022年3月18日,https://pse.is/4cd8x2。
[3]〈北京:大力推行疫苗接種 加強一老一小疫苗接種〉,《人民網》,2022年4月18日,https://reurl.cc/jGq0mL;〈我國防疫可以選擇“躺平”嗎?國家衛健委回應〉,《央視網》,2022年4月29日,https://reurl.cc/8pym9b。
[4]〈習近平在湖北武漢考察時強調 把科技的命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斷提升我國發展獨立性自主性安全性〉,《新華網》,2022年6月29日,https://reurl.cc/jGk8NZ。
[5]〈疫情衝擊 上海上半年GDP年降5.7% 北京僅增0.7%〉,《中央社》,2022年7月18日,https://reurl.cc/ZbQxW6。
[6]例如,2021年1月22日至6月10日期間,超過370萬名匈牙利民眾開展了五種不同疫苗的接種活動。研究結果顯示,五種疫苗整體有效率均達到世衛組織的標準。輝瑞與莫得納的有效率分別為83.3%和88.7%,俄羅斯的Sputnik疫苗的效率為85.7%,英國AZ疫苗為71.5%,中國國藥疫苗則為68.7%。最新研究顯示,中國國藥與科興的滅活疫苗針對新的病毒變體,尤其是奧秘克戎的有效性遠遠低於新技術開發的信使疫苗。請見楊眉,〈歐洲獨立調查:中國疫苗在五種疫苗中效率最低〉,《法廣中文網》,2022年5月7日,https://reurl.cc/kE0D1q。
[7]Hannah Kuchler, Eleanor Olcott, and Andy Lin, “Scientists Urge China to Replace Its Faltering Covid Vaccines,” Financial Times, April 20, 2022, https://reurl.cc/MNbkLp; Yen Nee Lee, “Six Vaccinated Countries Have High Covid Infection Rates. Five of Them Rely on Chinese Vaccines,” CNBC, July 8, 2021, https://reurl.cc/YX9jp0.
[8]〈截至8月5日24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最新情況〉,《中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2022年8月6日,https://reurl.cc/bEkX86;〈10天報告超400例感染者,新疆將對遊客分類管理〉,《中國新聞網》,2022年8月9日,https://reurl.cc/KQpRpj。